第四百四十四章 我胸中只有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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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雁回的青铜刀杀力很强,让李扶摇应对起来也有些困难。
  道门的斩三尸之法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作用,但最为浅显,也最为直接的作用想来便是如今的李雁回比起之前,修为暴涨,灵府里的气机不知道比之前磅礴多少。
  这样状态下的李雁回,已经不能简单以一位太清境视之了。
  当一个儒教修士,开始用散修的方法开始杀人的时候,这本来就是一件极其荒诞的事情,但荒诞的背后,往往意味着很多其他事情。
  城头上杀机四起。
  这是春天,吹来的风有些舒适,但在夜里,会有些微寒。
  只是两人都是修士,应当是感受不到这些的。
  可当风里带着些别的呢?
  无论是剑气还是刀气。
  都能让这春夜里的风有些别的什么意味。
  剑气是这世间最为让人头痛的事情,当然,这句话要再加上朝青秋的四个字之后,才显得没有什么逻辑上的错误。
  李雁回身上有一件不知道什么品质的袍子,让李扶摇的一剑都未能刺穿,想来是一件不错的袍子,但这不意味着他感受不到天地之间充斥在其中的剑气。
  那样锋芒毕露。
  不时有发丝被剑气割破,然后落下。
  李雁回手中的青铜刀身光芒大作,上面有些诡异的符文,看不清是些什么。
  但隐隐可以看出是些道门符箓上的符文。
  那样说来,这柄刀也是道门法器?
  可道门之法,在一个儒教修士身上接二连三的体现,这是一种什么情况。
  很有些古怪才是。
  李扶摇横剑在胸,喘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不是儒教修士。”
  哪怕之前李雁回说过什么万法如一这类很有道理的话,但现在李扶摇认真想来,他一定不会是儒教修士,因为没有儒教修士,会有这么多道门神通。
  他甚至看着他穿着的那一身衣袍,觉得很像一身道袍。
  猜测这个东西不需要证据,在自己认定之后,旁人便很难改变想法。
  只是李雁回很平静的便承认了。
  或许是知道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李扶摇死,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要死在这里,那么这些秘密说出来,也不是秘密。
  所以他便站在原地开始讲起来一个故事。
  李扶摇虽然在这大半夜不太想听故事,但是想着听听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于是便耐着性子听了听。
  故事倒是并不怎么曲折,只是说有一个孩子,被人领进道门之后,传授了许多道法,甚至给了不少好东西,然后某一天便被自己师父带上了沉斜山,见到了那个在山上的时候只在登天楼翻道卷的观主。
  观主梁亦,是云端之下,最为有名的修士。
  也是整个世间最有权柄之人。
  所以能见到观主,是绝大部分修士的荣耀。
  观主自然不会和一个小道士多说些什么,仅仅是看了他一眼,说了声不错之后,他便被带着走下了沉斜山,然后两年之后,李雁回便到了延陵的某座书院门口,他成了一个读书人,资质不错的那种。
  顺理成章的进入书院,以后的日子里,做的事情,便是修行和打探消息。
  儒教和道门从来都不是什么盟友,他们是竞争者。
  他们都想做这山河里唯一的主宰。
  一山不容二虎,也不容三虎。
  所以当年佛教便被赶了出去。
  说是佛教怎么怎么自愿去了极西佛土,其实就是被赶了出去。
  没有道门和儒教的拳头大,自然便只能被赶出去。
  似是李雁回这般被道门安插进儒教的修士,不知道有多少。
  当然,儒教安插到道门的修士,也不会在少数。
  这是两座道统的博弈。
  虽然显得有些恶心。
  李雁回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我的名字叫雁回,便是想着有朝一日回到那个地方。”
  大雁秋冬季节从北方来到南方,每年春时又回到北方。
  可是李雁回来到延陵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可从来没有机会回到梁溪。
  就像是一只不得北还的大雁。
  所以他是痛苦的。
  想来这般痛苦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这世间有许多人做着许多事,不是所有人都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的。
  所以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开心的在这个世间活着的。
  李扶摇说道:“既然痛苦,为什么不选择结束。”
  结束的定义实在是有些广,或许是结束在延陵的生活,或许是结束性命。
  李雁回微笑着看着他,“我们都有责任做一些不想做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李扶摇不太认可这个说法,他说道:“你们做的事情不是正义的。”
  李雁回说道:“剑士一脉想要重新再现六千年的辉煌时期,会不会如此做?或许我换个说法,要是这样做,能够让剑士回归六千年的辉煌时期,你们会不会选择这样做。”
  我们总是听到某某说法,说是为了什么,便可以放弃什么。
  那么剑士们为了重现昔日辉煌,又有什么不能放弃呢?
  李扶摇仔细想了想。
  很久没有说话,春风在他的身旁吹过,撩起他的发丝。
  而后他忽然笑了,“不会,因为我们的剑是直的。”
  当年在剑山上的时候,老祖宗许寂也好,还是三位师叔也好,都和他谈过剑。
  他们心中的剑各有不同,但最后归结起来,还是一句话,我们的剑是直的。
  直来直去,不会弯。
  即便是朝青秋做了些事情,但也不能说他的剑不是直的。
  这便是剑士。
  因为剑是直的,所以便有这么强。
  或许是因为这么强,剑便必须是直的?
  这谁也说不清楚,但是李扶摇清楚一点,有所为有所不为。
  就好像是之前陈嵊讲的那个故事,会不会因为救更多人,牺牲那一部分无辜的人?
  李扶摇觉得没有道理。
  想到这里,他开心的笑了起来。
  修士们有顿悟一说。
  顿悟的时候,总是很容易便破了境,修为便更高了。
  可剑士却是有些难,即便是世间有像是魏春至这样朝入朝暮,暮时便春秋的天才。
  但毕竟在少数。
  李扶摇肯定不属于这样的人。
  他即便走的比常人快些,也是因为机遇。
  有很多人在帮他。
  或许说是他身后有许多只手在推他。
  那些手都比较有力量,所以让他走得快些。
  但推着一滩烂泥,是没有可能让烂泥走快些的。
  有时候顿悟不体现在让境界更为高妙上,反倒是有些别的意思,反正不管怎么说,都很有意思。
  李雁回感受到李扶摇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便感受到那些剑气更锋芒了一些,便皱了皱眉头,片刻之后,无奈说道:“你果真不是一般人,三言两语便能静心,今天要是活下来了,对于境界大有裨益吧。”
  李扶摇笑着说道:“多谢你。”
  他们虽然是敌手,虽然是要分出生死的两方,但不意味着不能这般好好说说话。
  李扶摇揉了揉手腕,青丝剑上青光大作,他认真的看着李雁回,说道:“请。”
  李雁回没急着出手,只是说道:“要是我死了,把刀带回梁溪,反正你们到处走,反正有朝一日路过梁溪,便顺便丢在什么地方就成。”
  李扶摇说道:“我没这么多事情要你做,因为我不想死在这里。”
  李雁回想了想,笑道:“好的。”
  ……
  ……
  言语之间的胜负,只在讲道理的人身上才能体现作用。
  而对于李扶摇和李雁回这般不讲道理的人,似乎还是动手更为简单直接一点。
  夜色里的剑光和刀光交相辉映。
  无数磅礴的刀气和剑气在城头纠缠。
  青铜刀上的符文一次又一次的绽放,将剑气破开,在城头某处形成一个真空区。
  这柄青铜刀是道门不多的几样兵刃之一,其实论出名程度,和那柄桃木剑一般,也是当年道门想要挑战剑士一脉杀力的产物。
  只是和桃木剑一样,最后都没有能成。
  可不管怎么说,既然是道门花费许多精力弄出来的东西,都不是一般术法能够比拟的。
  城头的刀气如同海水涨潮。
  东海有潮,起时便是滔天巨浪,天地无拘束。
  很显然李雁回没有去过东海,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刀气有如此的势。
  势这个东西,和境界有关,和心境有关,和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什么关联。
  李扶摇以手指抹过剑身,手指在锋利的剑锋上掠过一道血痕,有些鲜血落在剑身上。
  那些鲜血尤为鲜艳。
  李扶摇养剑是用的极为笨的法子,日复一日用这种笨法子养着剑,进展很慢,但很是稳。
  这好像是每一步都深思熟虑。
  想得多,有时候会有些别的东西出现。
  但更多的时候,则是有些好处。
  李扶摇养剑便是如此,虽然是进展缓慢,但效果极好。
  慢工出细活这句话,一点都不差。
  现在李扶摇手指抹过剑锋之后,青丝剑上的剑气大作。
  这柄剑的威势比之前胜过太多。
  剑士们都知道一道不算是太过高深的秘法,那便是以血祭剑。
  血要本命精血,剑要通灵本命剑。
  两者缺一不可。
  青丝剑是李扶摇的本命剑,虽然还没有达到完全与他心灵相通的地步,但也差不离了。
  他的手指抹过剑锋之后,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变得有些虚弱。
  这门秘法不是什么好功法,但有一个作用,便是能在短暂的时间里发挥出极大的威力。
  要求不算是太苛刻,太清之下,不可用。
  李扶摇之前在白鱼镇并不敢用这门秘法,是因为这秘法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人便会极为虚弱,几乎再无战力。
  所以李扶摇便不敢如此做。
  因为敌手远不是只有三两人而已。
  至于在别的什么情况下,李扶摇也用不着用这门秘法,因为在同境之中,他还没有遇上什么实在难缠的对手,李雁回是第一个。
  李扶摇能够想到,他并不是世间最强的太清境,但从未想过会有一位三教修士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够胜过他。
  李扶摇脸色凝重。
  李雁回的斩三尸之法,让他相当于三个太清融入了一体,虽然一定比不起当年那位道门真人的三位登楼合为一人去冲击沧海,但实际上在太清境,至少拥有傲视群雄的能力。
  换句话说,即便是李扶摇,可能也不是敌手。
  只是李扶摇并不太担心。
  因为之前的一句话。
  他的剑是直的。
  ……
  ……
  随着李扶摇的青丝剑上面剑气大作之后,城头的剑气便开始缓慢向着李扶摇的青丝汇聚而来,发散的剑气就像是漫天的落叶,剑气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片片伤人。
  当剑气汇聚成一线的时候。
  又是最可怖的时候。
  一线剑,锋利异常。
  李雁回看着这些剑气渐渐成就一条线,有些失神,他从梁溪来到延陵之后,那些日子里,除去读书和传递消息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做。
  修行这件事,他不刻意去做,反倒是走的极快。
  这让他都有些无奈。
  斩三尸之法是道门不知道多少修士都没法参透的术法,可偏偏被他另辟蹊径,若是他在梁溪,指不定会成为除去道种之外最为出彩的修士。
  可是他却到了延陵。
  隐姓埋名倒是说不上。
  他只能是一个读书人,为了更好探听消息,他可以出彩,但不能那么出彩。
  这是他的痛苦。
  除去北还之外的另外的痛苦。
  世间的痛苦会有那么多,但谁又能笑着面对呢。
  李雁回握紧青铜刀,看着远方,片刻之后低声笑道:“那便看看我这一刀。”
  城头上瞬间生出一道磅礴刀气。
  轰——
  李扶摇递出一剑。
  剑气汇聚成一线掠向城头那边的李雁回。
  李雁回的一刀则是横着斩过来。
  这世间最为锋利的是剑气。
  这世间最为霸道的是刀。
  ……
  ……
  城头忽然陷入无比寂静之中。
  李扶摇脸色发白的看着这一剑由东到西,由近到远。
  这一剑不知道说不说得上是他的最强一剑。
  但一定极强。
  锋利剑气汇聚成一些,反倒是没有弄出什么动静,普普通通。
  就像是某个才开始学剑的稚童歪歪斜斜刺出一剑。
  没有半点声势,但威力十足。
  剑在人也在。
  夜里生出一道极为绚烂的剑光。
  李雁回看着那道剑光,忽然笑了笑。
  他在这片刻之间便知道了一件事。
  他的刀,及不上李扶摇的剑。
  这并非是剑士天然杀力便要胜过其他修士的原因,而是些别的什么。
  一剑而去。
  剑十九和草渐青发出兴奋的颤鸣声。
  李扶摇的众多剑中,最与他亲近的,莫过于这柄在北海得到的剑十九,然后便是青丝,至于草渐青,原本并无多亲密,可是后来魏春至和草渐青夫妇把一道剑气灌入李扶摇身体里,让他生生又开辟出一座灵府之后,草渐青和李扶摇的联系,便更深了一些。
  所以这两柄剑,才会这般兴奋。
  除去这两柄剑和青丝之外。
  高楼明月十里都差不多。
  说不上高下。
  只是在这一剑挥出的同时,这些剑都掠出了剑匣。
  剑身雪白的十里在四周掠过,带起一道道剑光。
  高楼悬停在李扶摇身侧,显得很是沉稳。
  至于明月。
  便气冲斗牛。
  这柄剑有些傲气。
  李雁回看着这些剑,便好像是看到了一个个人。
  他笑道:“你的剑,为什么这么多?”
  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这是李扶摇的剑匣上刻着的字。
  这是许多剑士的口头禅。
  试想一下,某个剑士被人欺辱之后,一直忍气吞声,直到某一日,他忽然有些生气,于是便在某处拿出了一柄剑,提着剑看着那欺辱他的人,冷笑着说道,天地虽大,老子一剑便足以。
  这该是何等场景。
  李扶摇看着那一剑掠出之后,便已经知道胜负。
  他看着不躲不闪的李雁回,想了想,然后说道:“剑士不多,剑多,注定有些剑要被埋没,我不愿意。”
  说起来是因为剑仙万尺的御剑法门,让李扶摇选择这么多剑,但实际上还是不忍心看着有缘的剑,无人去握住。
  世间剑多,可有缘的极少。
  李扶摇笑了笑,正想说话。
  片刻之后,剑匣里便又掠出一柄剑。
  万丈长!
  这柄剑是剑仙万尺的剑。
  这位剑仙,是当年唯一能和柳巷一战的绝世剑仙。
  他的剑一直极为傲气。
  万尺看不起李扶摇,万丈长也看不起李扶摇。
  李扶摇也不愿意去用这柄剑。
  之前的日子里,他们说得上“相敬如宾”反正谁也不碍着谁。
  遇上万丈长心仪的剑士,他便把剑送出去。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万丈长会这般。
  原来这也是一柄有意思的剑。
  李扶摇看着万丈长,忽然笑道:“你斩三尸,便有三位太清,我没有这么厉害,只有这么些剑,它们以前的主人都比我厉害……”
  这句话不是假话,别说万丈长的主人是剑仙万尺。
  就说青丝,是剑胚白知寒。
  十里,明月,草渐青,高楼……
  李扶摇说道:“天地虽大,我胸中有一剑。”
  “就一剑。”
  话音落下。
  那一剑穿透李雁回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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