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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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晴到达裴府时,正是午后,秋日的阳光慵懒地洒下来,街景、人物都如同水墨画般,渐渐洇透了大地,那熟悉的一切又回来了。
  晚晴远远看着裴家的大门,想到自己15岁初来时,是何等的期盼和雀跃,而今恍若隔世,一切成空。
  正感叹间,忽然见一辆马车从街角疾驰而来,在裴府大门外停下。
  先下来的正是穿水蓝色长袍的钰轩,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精神有些颓唐,晚晴往前走了一步,刚要开口,却见钰轩在车下,伸出手,一个五短身材长相颇为俏丽的年轻女子探出头来,娇媚地笑道:“三郎,你抱我下来……”
  钰轩似乎愣了一下,笑着答道:“好……”便将她拦腰抱下车来。
  他目光所及,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闪了一下,旋即不见了。他心内暗想,不可能,晴儿怎会在这里?必是自己眼花了,虽然眼花了,他的心还是刺痛了一下。
  她到底被藏到了哪里?父亲打死不说,永宁寺自己带人反反复复地搜查了多遍,就是搜不出来。
  晴儿,晴儿,一叫她的名字,他的心便痛的揪了起来,“你怎能一句话都没留给我,就又离开我了呢?”
  他却不知,此时晚晴正在那街角拐角处。
  只见她在阳光下,一面微笑一面拭泪,虽心如刀绞,却又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终于,终于钰轩找到了自己的最爱了,他对郡主那般体贴,那般温存,必是佳偶良缘无疑了。
  原来他的手,不仅可以搀扶自己,也可以搀扶别人;原来他的膀臂,不仅可以抱自己,也可以抱别人;
  原来他的微笑,不仅可以给予自己,也可给予别人;原来他的怀抱,不仅可以向自己敞开,也可以向别人敞开;
  也好,也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再不需要给任何人作灯盏,我可以无牵无挂的走了……
  她这样伤心欲绝的模样,看得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仆妇都不忍心,转过身红了眼圈,二人到底还是请她坐上车子,听她在马车上低低啜泣,整整哭了一路。
  待到回来时,她的眼睛已经肿的像桃子般了。惠宁见她如此这般,不由大吃一惊,问她谈的如何,她含泪笑道:“我没问,三公子夫妇伉俪情深,我不想再破坏他的姻缘了。”
  惠宁还待说什么,晚晴举步进了禅房,回身对惠宁道:“姐姐,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惠宁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可是晴儿,今日还有一位客人等着要见你。”
  晚晴垂着头,无精打采地问道:“还有什么人现在想着来见我?”
  惠宁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她脸色微变,惊讶地问:“是他?怎么会是他?”
  一面说着,一面忙进了房间,重新盥洗梳妆,片刻后便到客房来见客人。
  那客人长身玉立,一身天青色圆领袍衫,头戴淡灰色纱罗幞头,着皂色革靴,正摇着一柄乌木洒金扇,立在窗前观览山景,看起来甚是潇洒不羁。
  “周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晚晴一揖到底道。
  “你呀……”周子冲将折扇指一指晚晴,调侃道:“永远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你好歹和别的姑娘一样,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行不行?”
  晚晴见他这般说,不禁莞尔笑道:“周公子调笑了,奴家哪有什么可哭的?”
  二人见礼后,周子冲提议说:“走吧,带我去看看你们这儿的山景。”
  晚晴知道他怕被人监听,便笑道:“好,周公子随我来。”
  二人走到山巅一处平旷之地,眼见四周皆是崇山峻岭,层峦叠嶂,又有泉水叮咚作响,小溪潺潺流过,鱼儿畅游其中,颇是一幅寒山秋日的迷人景致。
  周子冲深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你在这里住着,怪不得裴三找不到你。你知道吗?他把那个叫旺儿的常随的腿活生生打断了,听说是他送你出来的?”
  “现在三公子有了良缘,我祝福他,往事不提了。”晚晴听到钰轩,只觉心中刺痛,不想再提。而旺儿的事,也在意料之中,便不再多说,只淡淡道。
  “咦?你倒抽身得快。好吧,我们说正事,你还想学大籀吗?”周子冲忽冲她问道。
  “学啊”,晚晴苦笑一声,自嘲地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我这样的人,能不能活到明天还不知道,所以多学点东西没坏处。”
  “好,我可以教你。杜姑娘”,周子冲忽而收起嬉笑的模样,一脸凝重,郑重其事对她道:
  “我得知了宁远侯逼你结亲的事情了,此事我觉得他们做得有些不妥,可是事已至此,想来你也只能接受了。
  我想你我皆是不如意之人,且你往日里同我表妹交好,你呢,其实也算颇为有趣的一个人了,所以如果你乐意,我周家愿意给你一个位置,咱俩既然都是人间失意人,不如就凑合成一对吧,你觉得呢? ”
  晚晴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惊呆了,她万万没料到周子冲竟然有如此想法,一瞬间万般的念头向潮水般涌上来。
  要知道自己和他并不相熟,况且钰轩平生最恨周氏家族的人,若让他知道自己和周子冲有什么纠葛,那依他的性子保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到那时可是深陷泥淖之中,再也转圜不得了。
  再说了,她和周子冲只是泛泛之交,他对她的情谊是从何生出的呢?
  是周子冲古道热肠要救她于水火之中吗?还是他向来和钰轩不对付,而后者恰恰娶了他的心上人安乐郡主,他存心要报复呢?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状况。想到此,她唯能摆手摇头道:“周公子,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我知道你在乎妻妾之位份,你放心,若是皇帝不赐婚,我必定给你正妻的名分;就算是赐婚,我也以平妻之礼待你。
  周子冲捕捉到了晚晴眼中的疑虑与惊诧,又向她走近一步,言辞恳切道:
  “杜姑娘,你好好考虑一下,宁远侯府不是好惹的人家,如你贸然许嫁给普通市井之家,只怕会连累对方家破人亡;
  而我周家,好歹还有祖上的功勋余荫,家里的免死铁券也还存着两枚,真有危险也能撑一撑;况日后若真闹出什么事,皇后和钰圃表哥也不会坐视不理,这一点,我有把握。
  杜姑娘,想来你也是知道的,裴三可不是个好相与的,那家伙横起来跟条疯狗一样,你嫁了别人,谁能担得起这祸事?我周子冲却是一点不怕他的。
  当然,你不用急着答复我,想好了再告诉我即可。”
  “周公子,多谢你了……”,晚晴听闻此言,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未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见周子冲一派赤诚,不由感激之心顿起,也便索性对周子冲实话实说道:
  “自古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我知您自有心上人,此次不过是出自侠义之心济危救困的。
  可是,裴周两家是姻亲,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正如您所说,三公子他,他若看到我入了周家,只怕,会引起祸患……他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
  “我怕裴三?”周子冲晚晴微微一笑,轻蔑地说:“他裴家不就是靠着给我们周家跪地磕头做赘婿得来的这场富贵吗?我大伯驰骋沙场保家卫国的时候,他裴家还窝在乡下装孙子吃土呢……”
  晚晴朝他深深一揖道:“不管怎么说,周公子,谢谢您。您的好意我领了。但是不成,我不能答应您,此事不妥……”
  周子冲显然没想到她拒绝得这般干脆利落,此时倒有些佩服她。
  他也不过是忽然风闻此事,打抱不平般临时起意要来问问她,她既不乐意,他也不勉强,当下点了点头道:
  “也罢,你不乐意那算了,不过,我给你个忠告,成了亲你赶紧离开京城,远离裴家的势力范围,不然一辈子被裴家吃的死死的。
  裴家,是做事没下限,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他恨恨地“呸”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晚晴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周公子,您记着,千万别再去惹裴家了,……听说安乐郡主早就爱慕三公子,他二人如今既然已成眷属,那咱们就祝福他们吧!”
  周子冲闻言,当即变了脸,气哼哼道:“祝福?我自然祝福他们……要说招惹,我姑母死都死了,我招惹他们做什么?杜姑娘,那在下就此别过了。”
  说完,拱一拱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晚晴望着周子冲远去的背影,知道他终究难以放下他姑母无故离世的怨气,又兼之他本来爱慕安乐郡主,谁料郡主反被钰轩所娶,想来他必然是心意难平,只怕以后还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从前她在宫中时,周子冲已经递过几次求见皇后的折子,皇后来征询她的意见,都被她劝阻了。
  当时她是怕他已经找到了周夫人之死的证据,要告知皇后,引发祸端。后来她出宫后,并没有将此事告诉钰轩,怕他又要多想,针对周子冲。
  她只盼着他们裴周两家可以放下旧怨,和平相处,可此时见周子冲依然对裴家耿耿于怀,不禁有些替他担心。
  钰轩虽然和他父亲不合,但唯独对周家,他们父子的目标是一致的。
  如果真的被他们抓到什么把柄,周子冲简易又冲动的性格,只怕要大大的吃亏,但愿他能听自己的劝告,从此放下心中的怨恨,好好开始自己的人生。
  见到了惠宁仙师,晚晴简略地对她说了一下周子冲的来意,惠宁频频点头道:“我说呢,怎得今日他急匆匆来这里?可是,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听皇后娘娘说,几年前他曾同寡居的安乐郡主一同返京,从那时起就一直对郡主心怀爱慕,也曾着意和郡主的哥哥结交。”
  晚晴若有所思道:“我想这消息他多半是从宁远侯府那边得到的吧!”
  “他们周家的门第倒是过得去,可是晴儿,他身子一直不好,你和他又不相熟,他和伯父与三哥这两年势同水火,我都怀疑他来求娶你,怕也是为了对付伯父他们,晴儿,你可不能……”
  惠宁欲言又止道:“再搅进这潭浑水里去了……”
  “姐姐说得极是,我绝对不会答应他的”,晚晴叹口气,对惠宁说:
  “先不说裴大人,轩郎那个性子,若亲眼见我嫁到周家去了,岂不是要酿成大祸啊?总之不管怎么说,今日周公子来说这番话,我还是很感激他的。要知道他求娶我,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是,他不是个坏人,就是性子直了些,又从没有出仕做过官,家里也太娇养了些,不知道人情险恶。好了晴儿,咱们不说他了,你坐下,我给你说几件事。”
  惠宁拉晚晴坐在客房,晚晴警觉地看四周,惠宁道:“不用担心,这一片地都是故太子的地盘,所用的下人,都对故太子忠心耿耿,我们但说无妨。”
  晚晴听她这么说,便也罢了。
  又听惠宁道:“晴儿,宁远侯府那边答应了你的要求,而今伯父母伯母已经赶往京师,现在就等着你用合婚婚贴去交换出伯父的结案文书,伯父伯母即可跟你离开京师了。
  晚晴闻言,悲喜交加道:“真的吗?我爹娘马上就要回来了?可是我,我……到哪里去拿合婚婚贴?我不想害人啊!”说完,不禁泪如泉涌。
  “晴儿”,惠宁拉着她的手,道:“这次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让你结亲的人,不仅是宁远侯府,还有伯父。
  现在既然有机会可以逃离,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快快带着父母跟随柳郎离开京师,晴儿,幸福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你可别像我这般,三不知就已经毁了一生了。”
  说着,那眼眶中蓄着的泪忍不住滴下来。
  “姐姐……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忘记轩郎,我没办法……忘了他,我合上眼,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她俯在桌上哀泣不已。
  “你不是今日去见他,看他和夫人好生恩爱吗?怎得还是忘不掉?”
  惠宁轻抚着她的肩膀,劝说她道:“晴儿,这个机会稍纵即逝,且不说伯父伯母还在他们手里,就算是你自己的终身,你也得考虑好啊。”
  晚晴听她这么一说,不觉心痛如绞,纵然亲眼目睹钰轩和新夫人那般恩爱,她还是不敢相信他会轻易抛弃了自己,会不会他这么做只是在外面做戏给人看?
  她不是不了解钰轩的脾气,他的心可不是那么轻易许人的,况且他才因和郡主不和导致宁远侯大怒,逼迫自己结亲,怎得转眼便又去和郡主如胶似漆了?他这番举动是不是也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无奈之举?
  想到这里,她不由埋怨自己今日意气用事,没有向他当面问清楚事由。可是,自己就住在永宁寺内住着,他若真的顾念自己,又怎会一直寻不到自己?
  她听惠宁说钰轩带人来了几次永宁寺,都只在山下搜寻,未能上山。
  可是若他执意要上山,谁能拦得住他?难道他不知道山上的别苑里也可以藏人吗?他究竟是真的来找寻她,还是故意做出要找寻她的模样?
  逼她成亲的消息连周子冲这个外人都打听到了,他身处其中,为何反倒不知?难道是他知道了故意不闻不问?
  想到这里,她不由疑窦丛生,只觉浑身的血都冷凝了,难道,他已经背叛了自己?她心内绝望呐喊道:
  “轩郎,轩郎,你对我到底是不是真心?难道往日那些恩爱情分转瞬就成空了吗?难道你最终也屈服于权势富贵之下,将我彻底抛弃了吗?
  是不是郡主身份尊贵,不比我母家一败涂地,能助你裴家长保富贵?
  亦或是郡主美貌多情,盖过我的蒲柳之姿,比当日的许氏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你权衡之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了?
  轩郎,你怎可这般对我?你怎可这般无情,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是被你父亲派人挟持出丹桂苑的吗?
  你当日说要携我去幽州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恨你白白哄了我一场,却只是让我做了一场白日梦。
  若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从洞房诀别之后,你我便各自嫁娶,再不相见……”
  念及此,她不禁肝肠寸断,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落到衣襟上,将身上的衣衫都打透了。
  又过了几日,天蒙蒙亮时,柳泰成已经顶了一头露水来到了晚晴住的禅定苑。晚晴一直失眠,是以早已起身,见他来了,忙施礼迎接,早有小沙弥捧上茶来。
  晚晴问泰成吃饭没有,泰成道:“早晨急着赶路,没有吃。不过,”
  他掏出一包用红纸包着的点心递给晚晴,说:“我给你带了包水晶糕,当年我记得你说很喜欢吃的,你还记得吗?”
  晚晴想起当日那包被钰轩扔到路边草丛中的糕点,不由心中一痛,勉强笑道:“记得,是很好吃。 ”
  泰成温温地望着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晚晴将糕点接过后,便为泰成倒了一杯茶,递于他:“大哥,你先喝着茶,你既没吃饭,我去煮点粥吧。”
  她说完刚待起身,手却被柳泰成温热绵厚的手掌握住,她脸上有点红,待要抽出来手来,奈何柳泰成并不放手,只笑着对她说:
  “晴儿,别去,你身子还未痊愈,你要喝粥,我去煮。”说着站起身来,便要去厨房。
  晚晴吃惊地问:“大哥还会煮粥?”
  泰成温厚笑道:“我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常年在外,哥哥又比我大得多,早已离家,家里仆妇下人都由我督责,是以各色活计我都略通。”
  晚晴强笑道:“如此,那大哥更要试试我的手艺了。我别的不会,煮粥我倒颇得心应手。”
  说着,便抽出手,摇摇起来,去了厨房,亲自熬了一釜香气四溢的粳米红枣粥。
  那粥端上来,红白相间,颗颗饱满,色香味俱全,不由令人食指大动。
  泰成尝了一盏,夸赞晚晴道:“晴儿,你这粥做的真是入口即化,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呢。”
  晚晴对他笑了笑,将面前的小菜往他那边推了推,说道:“大哥爱吃,就多吃一点。”
  泰成起身帮她也盛了一盏,放到她面前,缓缓道:“你别光看我吃,你也再吃一点。
  以后呢,早上不要起来那么早专门做这个,你要喜欢喝粥,我来煮好了,粥是要下功夫熬的,我起身的早,起来后煮上是顺手的事情。”
  他这番话说的这么自然而然,似乎二人之间根本就是旧相知,是以根本无需任何遮掩。
  晚晴闻言,脸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眼眉低垂,长长的羽睫轻扇,像一只受惊胆怯的小白兔般,半日讷讷不语,忽又想起惠宁的话,心中思虑万千,她嗫嚅良久,方道:“大哥,这……”
  泰成见她这般娇俏动人,楚楚可怜,不由心中波澜迭起,不禁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鼓足勇气道:
  “晴儿,叫我柳郎好不好?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不该那么生分,对不对?”
  他的口气是那么和缓,那么柔和,晚晴一时倒不好拒绝,只觉尴尬万分,汗从额上慢慢渗出来,此时她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是狼狈不堪,那眼神躲无处躲,藏无处藏。
  她深知二人本无这般深厚的关系,可是此时此地,见到如此笃定从容的柳泰成,她反倒有些迷惘了,难道,二人其实早已经有了这般深厚的……友谊?
  “别怕,晴儿,我不逼你。你先吃饭,凉了伤脾胃。”柳泰成见她迟疑,便只一笑,柔声道:
  “你来这里日日穿缁衣,不妥,你毕竟未入佛门。而且,此处虽然安全,其实也不保险,况且惠宁仙师在这里也受人监视,不方便。
  我在外面颇有几处宅子,到时选一处,等你父母来了,咱们就搬出去住。你的随身衣物,我已经着人去给你采买了,下次来便带给你。
  晴儿,你还是青春韶华的女孩儿,不要裹足不前,未来的人生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晚晴听他这番话,不知为何,忽然心中的万般委屈喷涌而出,推开碗盏,她用手捂着脸哭泣了起来。
  泰成推开椅子,走到她身后,弯下腰以手轻抚她背部,宽慰道:
  “傻姑娘,你哭什么?外面的世界大得很,你若愿意,我带你去看这大千世界。”
  晚晴听闻此语,索性俯在了案上,以手遮面,放声大哭起来。
  外面侍奉的小沙弥进来,合掌问道:“杜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是否需要请惠宁仙师?”
  “无妨”,柳泰成对小沙弥道:“杜姑娘只是思念父母,我来劝解一下吧。”
  说着,便拍了拍晚晴的肩膀,温言道:“晴儿,莫哭了。不然要吵起别人了。”说完,拿眼睛瞧了瞧门外。
  晚晴只得止住泪水,抽抽搭搭地抬起头,她何曾这般失态过?刚才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又委屈又绝望,忍不住当着柳泰成的面便哭泣了起来。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难为情地说:“对不起,我失态了。”
  泰成笑笑,像一位真正的大哥一般,将她扶起来,温柔地说:“去洗把脸,咱们再说话。”
  一时晚晴重新洗面匀妆出来,见柳泰成站在窗前,面色凝重地看着窗外,一见晚晴,忙回头笑着说:“晴儿,来,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便将手中的纸张递给晚晴。
  晚晴接过一看,竟然是柳家的聘礼单子,她立刻目瞪口呆,一时瞠目,说不出话来。
  柳泰成凝望着她如秋水般的双眸,从容道:“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我再加上去。
  不过,咱们马上便要离开京师,一切都是从简的。晴儿,你莫要不开心,到了江南,我都给你补上。”
  晚晴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这次是再也无法逃避过去了,纵使自己一味像鸵鸟一般将头插到沙子里也无济于事。
  她抬头望着柳泰成,一字一句斟酌道:“柳大哥……柳郎,不成,我的身份……不成,会害了你们柳家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真的不成。”
  泰成听她已叫自己柳郎,心中暗喜,他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一双眸子柔情似水:
  “晴儿,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我都决意要娶你。我的心意你早知道的,只是前两年,我实在没能力,帮不了你。晴儿,没想到,今生这段姻缘还在咱们这里。”
  晚晴看泰成性格浑厚,体格魁梧,看起来敦实可靠,比起钰轩翩翩公子的形象,又大大不同。
  这姻缘原不是自己要结,但现在他们逼得实在太紧,说起来,还是和钰轩的孽缘导致了今日自己的窘迫,这仓促之间,自己到哪里去找合适的人嫁娶?难道真的去找一个贩夫走卒嫁了?
  泰成至少是自己熟识的,虽然他们之间尚未未生出特殊的情愫,但是同窗之谊,相救之情,亦非等闲,不然,便是他了?
  可是,若是因此害了他,如何是好?万一那宁远侯府逼自己嫁了人,又去宫里给皇帝告状,说自己私自婚嫁,那必定也是个死,自己死不妨事,牵累了这一帮真心帮助自己的朋友,又待如何?
  想到此,她一时踌躇不定,但转念又一想,此事已迫在眉睫,事关父母安危,只能战战兢兢往前走,绝没有停在这里的道理,不然,宁远侯府绝不会放过自己。
  按理这件事本来应该找钰轩商量的,可他一副新婚燕尔、你侬我侬的情状,自己实在摸不清他的心意究竟是如何,若一味为他死守着,到时拖累了父母,自己会不会贻恨终生?
  她从泰成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心里失了主意,沉吟良久,方低低道:“婚姻之事,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柳郎,我们怎能私定终身?”
  她说这话本是托词,谁料泰成却当了真,忙道:“好说,好说。是我一时想的不周。明天我就带个媒人来提亲。”
  晚晴不由仰头望着他,无可奈何道:“柳郎,你这般草率,必是要后悔的。”
  泰成重又捉住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厚掌中,情深义重地说道:“晴儿,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欢喜的事情!”
  他虽这么说,可是之后几天,却再也没见他的踪影,惠宁惊讶地对晚晴道:“难道柳郎回去考量了一番,觉得还是不成,溜掉了?”
  晚晴倒是一点不急,反倒带着一丝窃喜和庆幸:
  “若柳郎不来,我这心里还有些安慰,我不想连累他。姐姐,你告诉裴大人,让他赶紧安排我父母和我见面,我父母不在,一切免谈。”
  惠宁哭笑不得地望着晚晴,摇头说道:“你倒是沉得住气,好,我会尽快告诉伯父的。”
  又过了几日,果然杜宇夫妇被两乘小轿迎上山来。晚晴一见,父亲头发全部都白了,人衰老了许多,母亲也是半头白发,所幸两位老人精神都还康健。
  一家人相见,抱头痛哭,唏嘘感慨不提。
  做父母的,听说了女儿没入官婢的事情,不禁热泪长流,见女儿憔悴悲伤,身子纤细瘦弱,心下更是难过。
  晚晴没敢说自己在宫中头撞香案自残之事,只是避重就轻地闲说了几句。
  后又扯到婚约上来,惠宁仙师委婉地说了此事来龙去脉,夫妇二人也无计可施,幸好泰成此人人品敦厚,夫妇二人也算称意。
  宁夫人还想问问裴钰轩之事,晚晴避而不谈,眼圈红红的,做娘的也没敢多问。后面还是惠宁悄悄告诉了宁夫人,宁夫人不禁唏嘘良久,只是木已成舟,也便不提了。
  晚上,晚晴和母亲挤在一张床上,母女二人说不完的悄悄话,说完了哭,哭完了说,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三更天才勉强睡了一小会儿。
  东方破晓时,晚晴悄悄起来,到厨房去为父母熬了一锅浓浓的粥,又准备了几样小菜佐餐,这才去请父母来吃饭。
  一家子正在吃饭,却见泰成急急忙忙赶来,见到杜氏夫妇,喜出望外,忙过来见礼。
  杜氏夫妇之前在秦州时已与他非常熟络,后来的牢狱之灾亦蒙他上下打点,本来便对他颇多感激,此次一见,又加了女婿身份,更是亲不已,忙忙拉他坐下说话。
  晚晴对允儿使了个颜色,把他叫到后厨,径直问道:“允儿,你说说这几日你家发生了什么事?”
  允儿起初还不肯说,后来经不住晚晴一再逼迫,这才吞吞吐吐说是老太爷听说了公子要和您结亲,气得中了风,这几日正在家里调养。
  晚晴惊得手里的碗碟差点摔碎在地上,她心里愧疚万分,还未说什么,忽见惠宁过来,告诉她道:
  “妹妹,既然伯父伯母都已回京,那我帮你安排一所宅子,你们先住过去,如何?”
  晚晴自知是裴时安排的宅院,倒也不追问,便由她安排。
  一行人吃了早饭后,便分批下山,晚晴对惠宁辞行,不免热泪长流,哽咽道:“姐姐,大恩不言谢。您的恩德,来日在报。”
  惠宁紧紧握着她的手,垂泪道:“晴儿,这次你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的幸福。”说着,便拿眼睛向泰成看去。
  晚晴也抬头看了一眼泰成,恰他也正瞧向自己,那眼神灼热深情,令晚晴百感交集,眼中的泪忍不住又滚落下来。
  惠宁将泰成也叫到身边,告诉二人,宁远侯那边的意思是,尽快完成下聘等所有婚礼流程,冬至之前他们必须离开京师。至于去哪里,让他们自己安排,到时凭借合婚书去取杜宇的结案文书。
  晚晴绝望地闭一闭眼睛,她,认命了。
  “再见,轩郎。”她心里默默地说:“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是唯一的法子。就像我当日说得那般,如果我退出,你能获得幸福,那么,我成全你。”
  泰成在旁看她眼中浮起水雾,忙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抽开手,只是感觉心中一下空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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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肥章奉上,希望小天使们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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