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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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宰希贺看着身边这少年,见他的嘴角略微弯起,好似带着些意味深长的浅笑。而那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却又显得好像有些好奇,有些天真。
  他道:“王子殿下,多谢您的好意提醒。”
  鲜于期说得不错,这位大王子殿下,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他以为自己能够抓住的好处,即便是他这个远道而来的私生子弟弟,有着他认为值得拉拢的利益,他同样带着他自以为的谦逊和亲切来结交。
  只是论虚伪,在沈绛面前,他实在是太不称职了,他表现的太完美无缺了。
  完美的展现了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傲慢,他并不欢迎他,甚至有些厌恶。
  方才他滔滔不绝,连给他回应的间隙都没有。
  也根本没有问过自己任何问题,他应该有许多疑问的,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迫不及待的在自己面前诋毁他的亲兄弟。
  他应该知道了萧尹与女王的某些交易。
  “不必客气。”
  宰希贺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减少了笑意,王子殿下只是有些意外,看来这个私生子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蠢。
  他还以为,一个街市里长大的阴沟老鼠,玩弄些坑蒙拐骗的手段,在攀上一个靠山之后,便滋长了一些他不应该有的贪婪和野心。
  王子殿下再没有说话,一直到了王宫门口。
  王宫大门开启,女王陛下带领着她的宰相、王公、大臣、以及无数的侍臣女官,隆重地迎接上国的使者。
  旗幡如虹,香气环绕。
  沈绛有些发愣,这场面的确是超乎他想象的盛大。
  他不禁回头,看向正下马上前的萧尹。
  萧尹向他伸出手,沈绛低下头,将手放在他手上。
  “怎么了?”萧尹看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沈绛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上前与女王见礼。
  女王表现地如同初次见到他一般,带着一国之主的威严还有不失得体的礼节。
  见礼之后,她便邀请使臣入宫叙谈。
  周围的人在见到这位上国使节之后,表情实在是精彩纷呈,尤其是那位看起来一脸慈祥的宰相大人,他几乎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了。
  “大、大人……”一旁一名官员几乎手指颤抖地同宰相大人指着女王和那位上国使臣。
  “嘘!”宰相大人立刻把他的手指摁了下来,道:“那是上国的使节,其他的,不知道!知道吗?”
  “知、知道、道了。”这官员忙低下头擦汗,原来这所谓的私生子是真的,这回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风波来。
  这表面祥和的气氛中,暗处,已经有无数双眼睛,在女王和这位上国使臣之间看了无数遍。
  萧尹略留意了下四周,最后还将目光在宰希贺的身后一瞬而过。
  宰希贺察觉一丝迫人的压抑之感,不由停下了脚步,眼看着人群簇拥着女王和使臣进去了王宫的殿宇。
  “看来,所有的低贱之物,都有令人诧异的顽固生存力,不管是红甲虫,还是鸦群,都无法让他消失。”
  有个人在王子殿下的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
  这个人,并非是粟特人,也不是大邑人,或者波斯人,他有一双细长的眼眸,略带着病容的面庞,高而瘦的身材。
  他是一个中原而来的人,指间,还有带着一枚铁指环,其上的符印,与乌啼或者公治偃指上的几乎一样。
  “先生,还请不要再动这种危险的念头,女王陛下正要展现她那从未出现过的母爱,并不希望她的私生子在苏特死去。”宰希贺轻轻动了动他的嘴唇,用着极低的声音道。
  “若是往日,像这样的人,连亲吻王子殿下脚底的尘埃都不配,而今日,尊贵的苏特王子,竟然会同一个杂种谈笑风生,分庭抗礼。啧啧啧,看来,无论是呙教的神圣的教义,还是这所谓令人骄傲的王族血统,在面对不得不屈从的现实之后,也不过如此。”这人泛起丝丝的冷笑,声音里还夹着几分阴柔。
  宰希贺略侧头朝向他,泛起唇笑了笑,道:“你似乎很不喜欢我的这个……弟弟。”
  “应该说是我嫉恶如仇,不喜欢一切虚妄的邪佞之物。”
  宰希贺毫不在意地笑笑,“啊,那么在这里,还请您稍微的控制一下您的正义感。”
  *
  女王端坐在王座之上,仔细地将使臣的王书与文牒看过,而后微笑地颔首,再请使臣坐于身侧,道:“上邦物华天宝,人杰地灵,鄙国虽远在西国,亦如雷贯耳,今蒙使臣到访,不胜荣幸。”
  “陛下客气了。”沈绛正容还礼谢座。
  萧尹见他行事颇有一板一眼的章法,行动之间还带着上国的尊贵气度,且又不失礼节。不由莞尔一笑,他这“王妃”一向学什么像什么,就算之前的女皇,也当的像极了。
  “请问贵使,是奉上国哪位贵主而来?”有人上前笑着行了一礼问道。
  沈绛向女王递上的王书上,已经明明白白的写明了是北溟靖王之命,这人明知故问,来找茬的。
  沈绛看向他,道:“这位大人,我王为靖王萧氏。”
  “啊……难道贵使并非是奉上国皇帝之命而来的吗?只知皇帝陛下为中洲共主,并不知道这位靖王又是何方神圣?我等并不明白,还请贵使解惑。”这人笑着问道。
  沈绛略蹙眉,见满殿之人皆看向自己。
  萧尹欲开口,沈绛对他摇头,然后同那发问之人道:“萧氏为北溟之主,麾下数十万大军,掌三洲之权。”
  这人便又问道:“那不知贵使此来又是为何呢?”
  此人不依不饶,女王却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
  沈绛又开口道:“胡戎突驱盘踞漠北至天山,我王守中洲之北,与阿史那氏一族往来交战数百年,近来,突驱金鼎大汗又与婆氏国往来甚密,突驱骑兵西进,几乎阻隔商路,高昌莎车等皆畏其势,苏特月氏亦诸多退让,我王欲铲除二贼,然突驱王庭深于北漠,其狼兵遇胜烧杀抢掠,一败则退无踪影,我王苦无牵制其势之力,故而使某出使西方,共讨狼贼。”
  这个理由,足够能说服人了。
  “这……贵使有所不知,我国远出天山,又紧邻婆氏,婆氏军如狼似虎,并不敢轻起战火,此事,恐要从长计议。”又有人忙道。
  “婆氏突驱如虎狼在彼,并非轻易可驱除,此事,自然要从长计议。”沈绛最后是同女王道。
  女王点头,“贵使言之有理,近来听闻婆氏军频频集结,商路已有数城为其吞没,我苏特虽有大军守御,却难保长久安宁,一味守成,并非长久之道,不过此等要务,还需得细细商议,倒是不必急在此一时。”
  沈绛还要说些什么,却瞥见一旁萧尹正支着下巴瞧着他笑,笑得实在是怪的很,简直都明目张胆了,不由对他一皱眉,还瞪了下眼。
  萧尹瞧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对他眨眨眼。
  这使臣当得真是称职的很,看来回头不奖励奖励他都不行了。
  女王略一抬手,厅中便响起了节奏分明的鼓声,赤足的舞姬们戴着金铃儿的手镯脚镯,随着鼓点起舞而来。
  只是还不等宴席的酒肉上来,大殿门口便呼啦啦冲进来一群人,是教廷的圣火卫队。
  那为首的武士一把挥开他面前起舞的舞姬,将长剑抽出,冷笑道:“尊贵的女王陛下,恐怕需要打断您的宴会了。”
  众人已经变了脸色,纷纷站了起来。女王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依旧坐得安稳至极。
  “撒扎大人。”宰相上前道:“现在恐怕不适合吧。”
  这位叫撒扎的圣火卫队长用剑指着女王和她身边的上国使臣沈大人,冷笑道:“不,现在才是合适极了,我想你们不应该都眼瞎了吧。”
  沈绛咬了下唇,萧尹起身,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女王开口道:“撒扎,你简直太失礼了。”
  “失礼?”撒扎笑道:“不,陛下,不如——让我来讲一个美妙的故事给各位听一听?”
  他比划着利剑,一一扫过众人,然后大摇大摆地道:“在十九年前,我们的女王大人去了一趟西河城,结识了一个中原的汉人,年轻的女王陛下、哦不,那时候还是公主殿下,公主被一个善于花言巧语的汉人骗了,忘记了她的丈夫和她的信仰,与那个骗子做了肮脏的事情,还生下了一个罪恶的孽种。”
  撒扎一挥剑,再次直指向沈绛。
  沈绛面无表情,萧尹的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
  “真神不容许如此罪恶的事情发生,降下了最严厉的惩罚,把那个骗子放逐进了地狱,但还是慈悲的放过了这个孽种,没想到,这个孽种并不感激神的怜悯,反而意图回来向教廷宣战,他带着拿着刀剑的军队,手里捏着自以为是的筹码作为要挟,他是来复仇的,他要玷污圣庭的圣洁,为苏特带来灾祸!”
  撒扎的剑尖又移向了女王的方向,“而女王陛下,她早就背叛了真神,在她被引诱的失去了贞洁之后,她就已经堕向了黑暗,她现在还和这个孽种合谋,让他假装是上国的使臣,想要挑起战火,把苏特拖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最后,撒扎冷笑地问道:“女王陛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认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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