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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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感受着肩膀上温暖的手,叹了一声,放下画笔,扭了扭僵硬的脖梗,稍一抬头便能看到周子舒被暖黄灯光映照的柔和侧脸。
  好。
  三人围坐在桌前,身旁便是烧的暖红的炭火,温客行也不知道从哪里端来几盘下酒的小零嘴,坚果点心,还有盘他秘制酥炸的花生米,虽是临时起意的雨夜对饮,却也是有滋有味。
  空腹喝酒伤胃,先吃点东西。白衣坐在周子舒身旁,见他端着那杯温酒便要一饮而尽,便推了盘酥软的点心到他面前,让他先垫两口。
  周子舒却推拒了,边说着:我可吃不惯着甜腻的点心,我有酒便好。边给自己斟满了一杯温酒,轻啜一口。
  温客行见周子舒不喜欢甜点,便把那坚果盘推到他面前,调笑着说了句:阿絮啊,你说说你,又熬夜又挑食的,怎么给弟子做表率啊?
  是我想熬夜吗?你身上扎几个大钉子,你能睡踏实?周子舒没好气地反驳了一句。
  怎么着,是钉伤又反复了吗?白衣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说着便要去把周子舒的脉搏,不应该呀,有他的本源灵力护着,周子舒应该没有大碍才是。
  没有复发,老白,我没事儿,你也别担心了。周子舒任白衣切着脉搏,安抚了一句,他倒不是旧伤复发,而是夜里寒凉,惊梦而醒罢了。
  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别自己憋着。白衣摸他脉象正常,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老白,你别担心,有我看着他呢,他这几天睡得都挺好的。温客行抓了一把坚果,一颗一颗的吃着。
  你俩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既然睡得挺好,怎么大半夜还坐在这儿闲嗑牙呀。白衣给自己斟了杯温酒,扫了他俩一眼,没好气的说。
  还好意思说我们呢,你这几日不也是成宿成宿的不睡觉,不是在收拾院子,就是不知道去哪儿了,剑灵也不能这么熬呀,正好前些时日我找到了以前留在山庄里的醉生梦死,明晚便给你点上,你也得好好睡一觉了。周子舒往他手里塞了块点心,让他也别光喝酒。
  醉生梦死?那不是出现在义庄的迷香吗?怎么还能助眠呀?温客行颇有兴趣的说。
  我改良醉生梦死,最开始就是做助眠之用的,只是若剂量大些,便可使人陷入幻境。话说老温,你对它这么感兴趣,是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事情,想借南柯一梦聊以慰藉吗?周子舒持起酒杯,看着坐在他对面这个被灯火掩映下,轮廓越发柔和的温客行,若有所思的问。
  若当年能再幸运一些,我或许也能过上安稳的生活呢,父母在山脚下开着个小医馆,而我则白日里上山随师父练功,晚上回家还能吃口热乎的,咱俩竹马相伴,一同长大,岂不美哉!温客行满饮了一杯酒,回忆着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温馨,在那个农家小院中有父母陪着,还有周子舒这个玩伴,那段时光,是撑起他走过这杀戮仇恨二十年的蜜糖。
  白衣给温客行又斟满了一杯酒,语气落寞又伤怀,甚至是愧疚:说到底都是因我之过,当年说到这儿他似说不下去了,只叹了一句:或许就是不同的结局了。
  温客行接过那杯酒,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他还是拍了拍白衣的肩膀:这些怎么能全怪你呢?要怪只能怪那些魑魅魍魉,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说到底咱俩都是受害者。
  周子舒只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了,便岔开话头说了句:当时我只猜到你与四季山庄有莫大联系,却没想到竟是我失散多年的师弟。说着周子舒也颇为感慨,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温客行也想到了他们自初见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借着暖室温酒,也絮絮叨叨了起来:四季山庄销声匿迹已久,当时我见你会流云九宫步,惊异之下也就跟了上去,见到你拔出白衣剑,我也不敢断定,直到你说出你姓周,而老白又自曝身份,我才终于敢确认。说着温客行豪饮一杯,被那绵密的香醇激出了些感慨来。
  执子之手,坐看云舒,多好的名字呀
  周而不比,身若飞絮。都是好名字,飘渺无际的流云,自由随风的柳絮,都是眼前这个他愿追随天涯的人。
  那老温,温客行这个名字既然都说到这儿了,周子舒便也顺势而为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温客行沉默几息,才缓缓说着:我爹爹本来就姓温,只因他是个孤儿,拜在神医谷老谷主座下便跟着老谷主的姓,既然老谷主将我爹爹逐出师门,哪还有跟别人姓的道理啊。他下意识磨嗦着酒杯的杯壁,叹了一声:我本天涯孤鸿,无根行客,改这个名字倒也相得益彰。
  天涯孤鸿,无根行客,周子舒听着只觉心中怅然,原本他也是无根飘萍,无所归处,与这天涯孤鸿岂不般配。
  在没有遇到你和成岭之前,我本来想着就跟老白浪迹天涯,醉死即埋了此残生!当时我一直以为自己无家可归了
  说什么天涯孤鸿,无家可归,我们不都回来了吗?这不就是家吗?白衣越听越酸楚,忍不住持起两人的手叠放在自己的掌心,紧紧握住,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我本不容于世,无所归处,想着了却心愿,便消散于天地间,魂归混沌,但有幸遇到了你们,让我有了处栖身之所。
  三双手叠放在一起,就像三个漂泊无依的灵魂于世间兜兜转转几十载,终于找到了遮风避雨的暖融归途。
  是啊,我们都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喜欢这场雨夜的对话呀,好温馨啊。
  天涯孤鸿,无根行客。
  执子之手,坐看云舒。
  多好的名字呀
  这章与上一章的标题也莫名相配。
  突然觉得这么温馨的画面,老白有点多余了,当初开坑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想到要给老白找个CP!要不是秦怀章早已去世,我都想拉CP了,也不至于现在吃温周的狗粮,这比成岭体验卡还惨,这就是不写大纲而随性而为的代价!
  祝大家端午安康!
  第73章 祭亡魂
  我准备在这一直住下去了,只要叶前辈能医好我的病,我和成岭就在这天长地久的住下去了,老温,老白,你们想去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想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等你们,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周子舒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包裹住了两双手,也包裹住了两个被仇恨和愧疚侵蚀的灵魂。
  白衣与温客行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周子舒,看着他眼中倒映着烛火的暖红,那双手也像暖红的烛火般浸透了皮肉,暖化了血脉。
  好!等所有的事情都了结了,我们就陪你在这长久的住下去。俩人难得默契,异口同声的说。
  三人相视而笑,这一刻,这桌人,这场雨夜,都被那乍露的月光收入眼底,云收雨歇,皓白的沁凉温柔洒入室内。与那暖黄的烛火交相辉映,照亮了这一室温情。
  也就四五日的功夫,原本破落的四季山庄,被几个大男人收拾的井井有条,显出了昔年的雅致风流。
  这些时日,白衣和周子舒都在合力修补护山的星斗大阵。温客行虽然与机关阵法一道并不擅长,但也尽其所能,把原本已经荒废的练武场给收拾了出来,梅花桩,兵器架和木人桩,但凡张成岭能用到的温客行都购置了个齐全。
  今天张成岭又起了个大早,本想像往常那样打扫一下庭院,但入目所见却已经是焕然一新的练武场,就小跑过去,摸着那些器材,兴奋的对跟在他身后的三人说:师父师父,你终于要开始教我拳脚了吗?!
  周子舒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慢悠悠地说:为师自艺成之后,就很少在拳脚功夫上花心思,要是你师叔愿意点拨你几招,那你才受用不尽呢。这边说着他的目光边在温客行身上流转一圈,很有些狡猾的意味。
  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自己不教,反倒推给我了,怎么不让老白教你这傻徒弟两手,他可比我厉害多了。温客行听着周子舒的戏谑,不由得跟着调侃两句。
  你们少把火往我身上引,我会的那点正统武学不都是你们师父传给我的,与其我教还不如你这个做师父的亲力亲为呢?白衣抱臂退后两步,显然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热闹。
  白叔别谦虚嘛,您可是师承叶前辈,定是会些精妙功法,就教教成岭嘛,成岭会认真学的。张成岭也跟着他的师父师叔凑起了热闹,开始缠上白衣了。
  这傻孩子谁家的,赶紧领走,以前多乖巧一孩子呀,怎么混熟了跟个猢狲似的。白衣有些嫌弃的后退两步,还给周子舒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把他家的傻徒弟给拖走。
  周子舒热闹看够了,才扯着张成岭的脖领子,让他老实一点。
  臭小子别闹了,我徒儿这么调皮,还不是你俩给惯的。周子舒揽这张成岭的肩膀,看着那俩惯孩子没个底线的家伙,没好气地说。尤其是白衣,那真是隔辈亲,虽然嘴上嫌弃,但还不是张成岭要什么就给什么,昨天不就被成岭缠的没了脾气,带着臭小子在山里来回乱窜,飞了好一会儿,兴奋的张成岭半夜都睡不着觉。
  成岭啊,你刚开蒙,还学不了什么上乘的功法,今日为师便教你最基础的一套八卦掌,当年你太师父便是由这套掌法引我入门的。周子舒也逗够了徒弟,拍着他的肩膀正经的说道。
  说到这儿张成岭忽然灵光乍现。侧着头看着他师父很认真的说:师父,说到这儿,咱们都回来好些天了,屋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我还没有拜祭过太师父呢,您今日教我武功之前,咱们去拜祭一下他老人家吧,得告诉他您收了我这么个乖徒弟,还带回了师叔!太师父在天之灵肯定会很欣慰的。
  张成岭的赤诚忠孝是刻在骨子里的,既然提到了他太师父,他自然是要去拜祭的,而他那晶晶亮的赤诚大眼也让三人有些动容,更多的则是感慨。
  周子舒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的说:好,我们一起去。说着他就揽着张成岭,顺手拉住了有些不情不愿的温客行,三人抬步就走,要去准备一些祭奠的瓜果水酒,而白衣却杵在原地,沉默不语。
  直到三人走了两步,才发现白衣没有跟上来,周子舒就招呼了一声:老白,一起去啊。
  你们你们先去吧,我随后就到。说到底白衣还是胆怯的,他踌躇在原地吞吞吐吐的说。
  周子舒见他那躲闪的神情不忍逼他,便带着温客行和张成岭,准备齐了祭奠的物品,三个人便离开了四季山庄,往后山林木掩映,绿草如茵的祖坟行去,而白衣则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拎着大包小裹,渐行渐远,长叹一声。
  他无颜见秦怀章呀。
  秦怀章与秦九霄,相继长眠四季山庄后山一处钟灵毓秀的草场,周子舒带着温客行和张成岭,摆好供果,祭祭水酒,燃上三柱高香,便一同跪在秦怀章墓碑前,俯身三拜,祭奠先祖。
  周子舒先站起身,顺便也把木然跪着的温客行也拉了起来,而张成岭还不想动弹,跪在那里,双手合十,对着两座石碑念念有词,很是虔诚。
  太师父,小师叔在上,弟子张成岭总算给您磕上头了,你们放心,成岭一定会好好努力,光大四季山庄门楣,太师父也不知道您这会儿看没看见我爹爹和龙师父他们,不对啊,这辈分好像有点乱哎,张成岭边说着边挠挠头,辈分好像真的很乱唉,但那都不重要,反正都是一家人嘛。就继续对着秦怀章的墓碑絮絮叨叨,有的没的说着他的成长,说着他在修习龙渊阁秘术,还说了他师父和师叔的近况,他有好多好多的话都想对太师父说,说得温客行都吐槽他唠叨。
  而张成岭却很认真的说:我爹爹说了,死去的人一灵不昧,会一直守护着他心爱的亲人,所以我多说些他们也就能多放心一些。
  少年略显纯真的话语,仿佛刺痛了温客行,他有些恍惚的说:不会的,他们看不到的。
  肯定会看到,师叔你也和太师父他们多说两句吧。张成岭则对他父亲所说,一灵不昧的话极其相信。
  周子舒望着他至亲的师父和师弟,长眠于这青山绿水中,心中亦有难言的悲怆和哀伤,听着张成岭在耳边那纯然的唠叨,也很是感慨,但少年说的越多,他心里越是难受,便也劝了句:成岭,既然一灵不昧,也不用非说出来不可,有的时候在心里默念会更好。其实周子舒也有很多想对他师父说的话,但他也怕师父在天之灵,见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会对他失望吧。
  张成岭不疑有他,还真的双手合十,在心中念叨着,他想对太师父说的话,都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也没睁开眼。
  成岭啊,别再说了,你太师父呀,都要被你聒噪死了,有什么话留着下次再说吧,以后我们常来祭奠他们。周子舒觉得张成岭唠叨的时间也太久了,便也劝了他一句,少年听话便起身站了起来,锤了锤跪的有些发麻的腿。
  我们先走吧。周子舒看了一圈周围,直到现在白衣也没有出现,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但天色也不早了,他就想带着温客行和张成岭一起回家。
  可是行到中途,温客行却有些犹豫,他拉着周子舒,有些迟疑的说:阿絮要不你和成领先回去,我我想回去再和秦师父说点什么。
  周子舒许是猜到了他在胆怯犹豫些什么?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柔地说:别怕,师父是不会怪你的。
  温客行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暖意,也只是扯了扯嘴角,便转身与他们分道扬镳回了墓地。
  等他走回来,就见到刚才踌躇不愿前来的白衣就靠坐在秦怀章的墓碑旁,手里端着壸酒,远远的,他就听到白衣与那墓中人的絮语。
  怀章,你会不会怪我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你呀
  那是温客行第一次见白衣那么脆弱,侧头靠在冰凉的墓碑旁,摸索着那石碑的祭文,像是在寻求一个久违的怀抱,温客行僵硬在原地,他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上前。
  你在那边,看到这些年发生的一切,一定会觉得我很没用吧,我没有守护好四季山庄,我也没有保护好子舒,我都没来得及见九霄一面这么些年我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个什么都做不好,让你操心的小白。白衣抽了抽鼻子,眷恋的蹭着那冰凉的墓碑,沉浸在长远的回忆与自责中,未曾发觉背后越发渐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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