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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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老男魂匆匆地逃了。
  沈濯筋疲力尽,瘫倒在“地”,接着,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
  当她再次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里沙哑难当。
  外头正是四更天,守在她身边的照旧是六奴。
  六奴小心地端了水给她润喉,看向她的目光又敬又畏,低声问道:“小姐,您又做噩梦了?”
  沈濯心里咯噔一下。
  这次跟阿伯说的话,可是最好别让六奴听到啊……
  “嗯?我也不知道,只是累得很,嗓子疼……”沈濯给了一个含含糊糊的答案,怎么解释都说得通。
  六奴叹了口气,低声道:“小姐,您念了半夜的经,能不嗓子疼么……”
  “念经?!”沈濯睁大了眼,回手指向自己的鼻子,“我?睡着的时候,说的梦话是念经?!”
  六奴点头:“是。奴婢大概能分辩出来,是金刚经。”
  懵懵懂懂地被六奴扶起来梳洗,沈濯想了一会儿,方迟疑道:“难道这回晕倒在寺里,是佛祖想点化我的缘故?”
  六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小姐!佛祖再想点化您,也会选个尼庵的!”
  看着沈濯娇俏地在镜子里冲自己吐舌头,六奴放松了下来,细声叮嘱她:“您说梦话这事儿,奴婢没告诉旁人,您也别说。不然老夫人和夫人不定怎么担心呢!哦,现在还多了一位老太爷……若是老太爷知道了,只怕要去找大慈恩寺的麻烦了呢……”
  沈濯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这个六奴,太细致了!好在是一心一意地服侍自己,不然,可真不那么好糊弄!
  “我现在去厨房,让她们悄悄地给您弄点儿吃的。您先等会儿。”六奴倒了热茶递给梳洗已毕的沈濯,看着她乖乖地坐在榻上点头,才放心而去。
  室内晕黄的烛光无风自动,轻轻摇曳。
  沈濯端坐在床榻之上,沉沉的目光投向已经微微发白的窗子。
  这是一个她原本一无所知的陌生世界,这是一个她已经渐有归属感的真实世界。
  也许在昨夜的梦中,和阿伯对话的时候,它还曾经因折叠、往还、回溯、跳跃而显得无比虚幻。
  但在这一刻,当她感受过了六奴温柔的手指在她的头皮发间的触摸,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沈濯,这具躯体,这个合并了前世分裂人格、原主残魂和阿伯部分魂魄的女子,真实地存在于这个时空。
  在这个时空里,有她尊敬的人、爱护的人、欣赏的人、不愿眼睁睁看着他们遭遇横祸惨死的人。
  她会尽一切努力,为这些人,而奋战、争斗,哪怕是头破血流、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
  沈濯低下头,看着规规矩矩捧在手中的白瓷茶杯,那里面,金黄色的茶汤漾起一圈涟漪。
  她弯起了嘴角。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我要的,就是这所有相,都虚妄着美好下去!
  ……
  ……
  沈恒给二房的院子在长安东南靠近延兴门的立政坊,两路三进,地方也不算小了。
  里头原有的三四个洒扫粗使,韦老夫人送过来的、沈恭拨过来的,加上二房各人自己贴身服侍的仆下们,一共三四十人,一个院子倒也不显得冷清了。
  沈溪一字不发,冷冷地看着老鲍氏喜上眉梢、沈恭心满意足、沈信诲贪婪垂涎、冯氏愁眉不展,自己却转头去问焦妈妈:“我该住哪里?”
  焦妈妈看了冯氏一眼,低声道:“小姐自然是跟着夫人住。且稍等等吧。”
  一路鸡飞狗跳,闹闹嚷嚷。
  等所有的一切收清拾净,众主子能踏实坐在主院里吃一顿团圆饭时,已经是三天后。
  沈恭和老鲍氏一脸得意,当场就让冯氏和沈溪、沈佩、莲姨娘改称呼,又喝令家中一应下人,一概称老夫人,不许再呐出半个姨奶奶的字样来。
  沈溪厌烦,万般忍耐不住,出声问道:“只是不知,这将姨奶奶扶正做老夫人的宴席,何时摆?摆多大?都请谁?”
  冯氏忙使眼色阻止她。
  沈恭却高高兴兴地就着这个话头开始跟沈信诲商议起来。
  老鲍氏满脸泛着红光,得意得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一时命人热菜,一时命人热酒,一时又命人去准备醒酒汤、点心,一时又说天热了,命给沈恭和沈信诲父子打扇。
  冯氏和沈溪互视一眼,索性告退。
  沈恭看着冯氏板起脸来:“这是家里第一件大事,正需要你操持,你怎么走得?”因命人送沈溪回去休息。
  连翘伴着沈溪回到房里。
  沈溪站在门口,冷淡地打量着房里寒碜的装饰,问:“我那对西番莲缠枝联珠花瓶呢?”
  连翘垂下头去,低声道:“老夫人说她屋里缺一对……”
  “沈濯送我的那架四扇竹编草虫屏风呢?”
  “老夫人……”
  “我娘给我买的箜篌呢?她又不会弹,总不会也拿走了吧?”沈溪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怕。
  连翘的声音低不可闻:“说是过几日就去接大小姐……”
  呵呵……
  竟是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家里培植她自己的势力了……
  “焦妈妈呢?”沈溪径直走进了内室,连翘忙跟着进去给她换衣、拆头、净面。
  一边低声答道:“刚出来时,告诉我说让小姐先歇下,她那边忙完了立即便过来。”
  沈溪心气稍平,嗯了一声,又道:“茶。”
  连翘忙扬声向外:“上热茶来。”
  半晌,也并没有一个人答应一声。
  沈溪阴恻恻的目光抬起,看了连翘一眼。
  连翘只觉得心底一个寒战,急急屈膝:“奴婢去瞧瞧。”忙忙地跑了出去,却只见院子里连一个粗使的下人小丫头都不见了,唯有几个媳妇子聚在院子的角落里嗑着瓜子低声说笑。
  简直是,没了王法了!
  “你们是不是不知道屋里住的是谁?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怠慢起小姐来!还不给我把服侍的人都找回来,该干嘛干嘛去?”连翘凶相毕露。
  几个媳妇子爱理不理的,嗤笑了一声,刚要开口,就听见沈溪阴冷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我房里丢了一百贯钱。连翘,去告诉老夫人,把这几个媳妇合家发卖了,赔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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