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
连着下了几场雨，日子便到了十二月。
清早，李圆圆被几声狗吠叫醒。推开门出去，地上都是湿漉漉的，地上的覆盖着白霜的腐叶和树后面堆着的草垛，随着迎面来的冷风，散发出丝丝冷冽又干爽的味道。
刺骨的寒风毫不留情面的朝着李圆圆袭来，她只穿着秋衣秋裤的小身板，顿时打了个激灵，“哎呦~好冷！”说着便蹬蹬蹬的跑回屋里，老老实实的把衣服穿好，才出去洗漱。
到了街上，赵美娥招手让她过去，“来了，我正要去叫你来，三鲜汤给你盛好了，快趁热吃吧。”
李圆圆点点头，拿起筷子就趴在小板凳上就着烙馍吃起来。
“赵美娥，你家儿子回来了！”还没吃几口，就见一个裹着头巾的老太太，站在门口朝着里边喊。
“阿家大儿子还是小儿子？”赵美娥一听，立马就放下手里的活，急急忙忙的跑出来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家两个儿子是双胞胎，我哪能分清楚？不过我看他抱着个小孩子，他老婆高高大大的，跟在后边提溜个包，我看像是你家小儿子。”老太太想了想道。
“谢谢，谢谢！”赵美娥连番道谢，然后奔着车站跑去，李圆圆也放下筷子跟着跑了过去。
到了车站，李圆圆气喘吁吁的停下步子，就见前面一个干瘦的男人，怀里抱着穿着花棉袄的小孩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梳着麻花辫，留着齐刘海的高个女人，她头低低的垂着，手里还拎着一个空空瘪瘪的蛇皮袋子。
“阿妈！”李文江看着许久未见的赵美娥，一下红了眼睛。
“哎！回来了。”赵美娥也红了眼，声音有些哽咽。
“可吃饭来？我去集上给你盛碗狗肉汤吃？”
李文江摇摇头，低头看了下怀里的小孩，哭声道：“阿妈，瑶瑶发烧了，先带她去看病吧。”
“啊？怎么搞的？”赵美娥惊叹一声，赶紧把李梓瑶接过来，抱在怀里。
“这两天，天一下子变冷了，过冬的衣裳我还没来得及买，结果瑶瑶就挨冻发热了。”李文江鼻子一酸，心疼的看着自家蔫儿哒哒的女儿。
“阿们老板又不结钱，我找他要了几次都没影子，昨个去找他，讲阿家侬生病了，他也就只给了五十块钱……我怕瑶瑶出事，就收拾收拾东西来家了。”李文江几度哽咽，心里愧疚的要命。
赵美娥抱着孩子，看着自家哭得三行鼻子两行泪的儿子，又气又心疼，“好了，不要哭了，赶紧跟我去文定那儿看看吧，他治小孩子最有一手了。”
李文江点点头，拉着周可跟上，一起往文定诊所那儿去。
到了诊所，给李梓瑶挂上吊水后，赵美娥看着傻站在屋里的两人，开口道“不要搁这儿傻站着了，快回去洗洗吧，看你们身上糟蹋的。”
“那瑶瑶……”李文江吞吞吐吐的看了她一眼。
“我搁这儿来，怕什么？赶紧回去吧，坐车坐这么长时间也辛苦，回去休息休息。等下午你们还要把后头屋子收拾出来嘞，这么长时间没住人，灰都落多厚。”赵美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挥手撵人。
两人走后，李圆圆跑到赵美娥旁边，看着缩在怀里一动不动的堂妹，心里也不好受。印象中堂妹虽然瘦瘦小小的，但这般可怜巴巴的缩成一小团，不哭也不闹的样子，着实没见过。
“瑶瑶，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买。”李圆圆小声问道。
李梓瑶抿了抿嘴，没有吱声，似是有些害怕。
“那我就随便买点个了？甜的你可喜欢？”李圆圆又问。
“去买吧，见样买点个，瑶瑶这暂生病来，估计没精神讲话。你腰里可有钱？没钱回去问你爹要。”赵美娥问。
“我有钱，昨个阿爹给的。”李圆圆拍拍裤子上的荷包，转身出去买饭。
考虑到堂妹生病不能吃辛辣油腻的，李圆圆连跑了两条街去买了豆腐脑和小笼包。虽然有点累，但看着她跟小老鼠一样，一点一点的把东西吃下去，李圆圆又充满了成就感。
挂完吊水回去，李梓瑶暂时和李圆圆住一个屋，后边的屋子二叔和二婶还在打扫，暂时不能住人。
晚上，一家子聚到一块吃饭。
赵美娥下功夫炒了几个硬菜，又贴了一锅巴巴子，配上烧的稀烂的豇豆稀饭，吃起来得劲的很。
“多吃点个，你看你瘦的吧，一摸可全都是骨头。”赵美娥起身给李文江夹了块肥肉。
“谢谢阿妈，我自己来。”李文江端起碗接过肉，又举起筷子给周可也夹了几筷子荤菜。
“搁外边混不下去了，还不早点个回来，家里头可缺你这一口吃的？瞎抢粮，自己身子糟蹋毁了不讲，老婆孩子也跟着你受罪。”赵美娥看他吃饭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扎眼的很，心里顿时不得过起来。
李文江不好意思的别扭过脸，瓮声瓮气的边扒饭边讲：“我知道了，阿妈你别讲了。”
“真知道了才好。”赵美娥心里头难过，又跟着念叨一句。
“好了好了，小孩子平安来家就好，别讲了，叫他安泰吃点个饭吧。”李传胜出来打个圆场，怕赵美娥讲多了，小儿子不高兴。
小儿子打小就是头倔驴，脾气硬得很，这回要不是小孩生病，肯定搁外头死扛子不回来。
饭后，赵美娥跟周可去压井旁边洗碗刷锅，他爷俩个留在屋里叙话。
“你这次回来，可想好以后要干什么？”李传胜抽了口烟，看着小儿子道。
李文江抿了下嘴，犹豫着开口道：“这年关舍得花钱的人也多，我想进点米花糖、水果一类的溜乡卖，应该能挣不少钱。……就是我现在手里头没钱，可能要问你借点个。”
李传胜掸了下烟灰，点点头道：“借是可以借给你，但你要好生干，不要又跟以前一样好高骛远，干个几天就撂挑子。”
“不会的，我这暂有老婆孩子了，不得像以前那样混日子。”李文江满口保证，生怕李传胜不借他钱。
“这两百块钱你先拿着，等明个跟我去城里进货，剩下的就要你自己跑了。”李传胜从钱盒子里掏出今天挣得钱，做整数给了小儿子。
“谢谢阿爸，我肯定好生干！”李文江接过钱，心里头大石暂时落了地。
晚上睡觉，赵美娥把从文定那儿拿的吊水瓶洗干净，装上热水，再用毛巾裹上，塞进李圆圆的被窝里。
“小心点个，不要烫到了。”
“嗯。”李圆圆点点头，搂着瑶瑶又往后腾了腾。
“你晚上不要挤你小妹，睡觉老实点。”临关灯，赵美娥不放心，又交代一遍。
“好好，我知道了，关灯吧。”
赵美娥看两个小的凑到一块嘀嘀咕咕的样子，心里头稍稍好过些，拉下灯，便回了东头屋。
“真是一窝老鼠不嫌骚，她姊妹两个这么长时间没见，一时就玩到一块去了。”赵美娥掀开被子，笑着对李传胜说。
“那不然怎么叫姊妹两个呢？血浓于水呀。”李传胜笑呵呵的转了个台，播到赵美娥最爱看的电视频道。
“哎，你今个怎么不叫我讲话的？我还想问问文江搁外边怎么样来，你看看他，灰头土脸的，老婆孩子也弄得病歪歪的，想到这儿我心里就不得过。他那老板也不是熊，人家干活凭什么不给钱？要不是离得远，我非要找他算账！”赵美娥越想越气，一下子坐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要气了。”李传胜过来安慰她。
“文江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叫他不要出去跟着阿们干生意，他非要一头硬，讲什么文海都出去挣大钱了，怎么不叫他出去？结果呢，你也看到了，他出去没挣到钱，还挨老板坑了，肯定心里头不得过。你这时候再问，问急了他又跑出去怎么弄？”
赵美娥叹了口气，“哎……他就是太抢粮了。”
“他兄弟两个前后没差几分钟出来的，结果文海那不着调的嘴会花，娶个漂亮老婆。他呢，喜欢的没娶到，最后凑合一个中巴溜子的，心里怎么好过？两边岳家差的也多，结婚赔的东西差的也多，他心里可不就憋着一口气来？”李传胜点了只烟，坐起来道。
“他两个结婚，阿们都给他起的新房，给的彩礼钱也是一样的，老婆是自己选的，现在又不兴包办，这他怨谁个？”赵美娥想起小儿子的驴脾气就来气。
“好了好了，我讲这不是叫你生气的，睡吧，明个还要早起带他去进货来。”李传胜劝道。
“那明个你看着些，他年纪轻不知道事，东西不能瞎进，要好卖才造来。”说到这儿，赵美娥又担心起来。
“好，我知道了，睡吧。”李传胜拍拍她，转过身子吹了煤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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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李圆圆被几声狗吠叫醒。推开门出去，地上都是湿漉漉的，地上的覆盖着白霜的腐叶和树后面堆着的草垛，随着迎面来的冷风，散发出丝丝冷冽又干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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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圆圆点点头，拿起筷子就趴在小板凳上就着烙馍吃起来。
“赵美娥，你家儿子回来了！”还没吃几口，就见一个裹着头巾的老太太，站在门口朝着里边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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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家两个儿子是双胞胎，我哪能分清楚？不过我看他抱着个小孩子，他老婆高高大大的，跟在后边提溜个包，我看像是你家小儿子。”老太太想了想道。
“谢谢，谢谢！”赵美娥连番道谢，然后奔着车站跑去，李圆圆也放下筷子跟着跑了过去。
到了车站，李圆圆气喘吁吁的停下步子，就见前面一个干瘦的男人，怀里抱着穿着花棉袄的小孩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梳着麻花辫，留着齐刘海的高个女人，她头低低的垂着，手里还拎着一个空空瘪瘪的蛇皮袋子。
“阿妈！”李文江看着许久未见的赵美娥，一下红了眼睛。
“哎！回来了。”赵美娥也红了眼，声音有些哽咽。
“可吃饭来？我去集上给你盛碗狗肉汤吃？”
李文江摇摇头，低头看了下怀里的小孩，哭声道：“阿妈，瑶瑶发烧了，先带她去看病吧。”
“啊？怎么搞的？”赵美娥惊叹一声，赶紧把李梓瑶接过来，抱在怀里。
“这两天，天一下子变冷了，过冬的衣裳我还没来得及买，结果瑶瑶就挨冻发热了。”李文江鼻子一酸，心疼的看着自家蔫儿哒哒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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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美娥抱着孩子，看着自家哭得三行鼻子两行泪的儿子，又气又心疼，“好了，不要哭了，赶紧跟我去文定那儿看看吧，他治小孩子最有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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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诊所，给李梓瑶挂上吊水后，赵美娥看着傻站在屋里的两人，开口道“不要搁这儿傻站着了，快回去洗洗吧，看你们身上糟蹋的。”
“那瑶瑶……”李文江吞吞吐吐的看了她一眼。
“我搁这儿来，怕什么？赶紧回去吧，坐车坐这么长时间也辛苦，回去休息休息。等下午你们还要把后头屋子收拾出来嘞，这么长时间没住人，灰都落多厚。”赵美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挥手撵人。
两人走后，李圆圆跑到赵美娥旁边，看着缩在怀里一动不动的堂妹，心里也不好受。印象中堂妹虽然瘦瘦小小的，但这般可怜巴巴的缩成一小团，不哭也不闹的样子，着实没见过。
“瑶瑶，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买。”李圆圆小声问道。
李梓瑶抿了抿嘴，没有吱声，似是有些害怕。
“那我就随便买点个了？甜的你可喜欢？”李圆圆又问。
“去买吧，见样买点个，瑶瑶这暂生病来，估计没精神讲话。你腰里可有钱？没钱回去问你爹要。”赵美娥问。
“我有钱，昨个阿爹给的。”李圆圆拍拍裤子上的荷包，转身出去买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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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美娥下功夫炒了几个硬菜，又贴了一锅巴巴子，配上烧的稀烂的豇豆稀饭，吃起来得劲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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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叫他不要出去跟着阿们干生意，他非要一头硬，讲什么文海都出去挣大钱了，怎么不叫他出去？结果呢，你也看到了，他出去没挣到钱，还挨老板坑了，肯定心里头不得过。你这时候再问，问急了他又跑出去怎么弄？”
赵美娥叹了口气，“哎……他就是太抢粮了。”
“他兄弟两个前后没差几分钟出来的，结果文海那不着调的嘴会花，娶个漂亮老婆。他呢，喜欢的没娶到，最后凑合一个中巴溜子的，心里怎么好过？两边岳家差的也多，结婚赔的东西差的也多，他心里可不就憋着一口气来？”李传胜点了只烟，坐起来道。
“他两个结婚，阿们都给他起的新房，给的彩礼钱也是一样的，老婆是自己选的，现在又不兴包办，这他怨谁个？”赵美娥想起小儿子的驴脾气就来气。
“好了好了，我讲这不是叫你生气的，睡吧，明个还要早起带他去进货来。”李传胜劝道。
“那明个你看着些，他年纪轻不知道事，东西不能瞎进，要好卖才造来。”说到这儿，赵美娥又担心起来。
“好，我知道了，睡吧。”李传胜拍拍她，转过身子吹了煤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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