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9章 花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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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人都明白,捉狼的夹子不能用来抓熊,假如遇到的是大象,恐会将夹子踩得稀烂。
  水仙宗是狼。十三郎是狼熊还是大象?外界无从得知。稳妥起见,猎人将捉狼的夹子暂时收了起来,默默承受水仙宗的反扑,显得极有耐心。
  十三郎同样很有耐心,他知道自己既不是狼熊,也不是大象,而是和对方一样的猎人。十三郎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知道对方实力如何背景有多大,但他知道对方同样不能准确估计自己的实力,因此敢于打草风吹,直到对方自认有了把握主动跳出来。
  “道院就是道院,有意涉足江湖也要偷偷的来;之前那场突袭证明了这一点,假如不是顾忌道盟战盟等大势力,何须因一家宗门费此手脚。”
  这才是大局。把握住这一点,十三郎安安心心留在水仙宗养伤养女,听慕容沛讲解数十年来灵域变化,帮助小不点适应新环境,观察大灰胖胖的境界状况,还要再度尝试让厌灵蚁契合灵气等等,忙得不亦乐乎。
  “假如不是道院,而是有人故弄玄虚的话……”
  这个念头心头闪过,十三郎苦笑着叹息,暗想自己是不是真如涅祖所讲的,太多疑。
  不管是不是多疑,最关键部分永远靠自己;随着体内玄阴之气越来越多地被炎炎虫吸走,十三郎开始尝试将余下部分封印在体内,最终将其炼化。说起来,这个事情即坏也好,坏的方面不用讲,好处是因为有了它十三郎应在相当长时间内不用担心极阳之力带来的煎熬与后患。
  得自妙妙的玄阴之气庞大无可想象,且包含着那具身体的全部精元,其精纯程度丝毫不弱于十三郎。无需准确估计,十三郎判断整个化神其内都不用再担忧,因此他将中断许久的炼化金乌爪重新拾了起来,从不间断。
  至于超越化神之后如何,十三郎根本不去想,他觉得真到了那个程度,自己的身体或许会发生本质变化,再用不着像今天这样顾虑。最简单的例子是金乌本身,它上哪里找能与其匹配的玄阴气?还不是活得龙精虎猛。
  之所以涅祖说十三郎无法承受,表面是因为吸收太多火力,本质上还是他的身体不够强悍;如能修炼到像金乌的爪子那样不,只要有它百分之一强,区区火力算得了什么?
  有了这种念头,十三郎修行按部就班,实力仍如以往那样飚射的速度前进着;若说区别,现在的他不再关注修为,而是着重炼体并且将妙妙的生灭道与自己相融合,彼此参悟,为将来化神做准备。
  “生为因,灭是果;生为始,灭是终;生为首,灭是尾;首尾相连,始终互扣,因果循环,这就是生灭。道理已经明白,现在需要做的是……寻找其应用于万物的验证。”
  日日修行日日勤,月月不同月月强;十三郎默默潜伏在自己的那片世界里,偷偷往外看。与此同时,关于水仙宗出现化神修士坐镇的消息开始在人们心中扎根,并四处疯传。随后的一段时间,这条消息以极快速度朝三国之外传播,传入河东,传进荒原,传向东西南北。
  也传入看似遥远实则紧密相连的道院。
  ……
  ……
  不过三月莫看花,清流隔暖画紫云。
  北国二月,尚在冰封万里时;莽莽遍地银装照月,将一切美好丑恶肥沃贫瘠藏在身下,暖风自南向北艰难而行,露出头便被冻出一层霜花意,吹不开枝头挣扎的那团冷峭。
  空气依旧那般凌冽,跋涉仍如年内艰难,远远望着清河上空的玄奥迷离,没有不在心头生出疑惑:那里如何不是仙境。
  紫云岛四面环水,清河下设有玄寒大阵,既是隔离也是防护,同时还可保暖生寒,堪称奥妙无穷。炎炎夏日,清河水清幽寒彻身骨,少有人敢以真身裸渡;冬天时,清河水依旧那么冷,其冷与夏季一模一样,不多一分,不减一丝,如造化被定格。
  有清河为壁障,紫云岛的春天比周围来得早,紫云城内梨花绽放的时间也随之提前;彷如一夜之间的事,千万稚芽急忙忙兴冲冲绽开了脸睁开了眼,轻摇枝头打量着这座隔离春秋的老朋友,四下问好。
  “药师兄安好!”
  “好,好,好好好。”
  “药师兄安好!”
  “好,好,大家都好,都好。”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混熟了的人们都知道是谁,忍不住从心底泛出笑意。就连刚刚开始绽放的梨树也变得高兴起来,摇晃的幅度更大,动作看去却更加轻柔。
  它们知道,道院还是道院,还是那个熟悉如自己身体的老朋友。
  “好好,大家都好。”
  一双宽大的脚掌停在树下,一只肥厚温暖的手摸着树干,一张肥嘟嘟透着憨厚的脸上永远带着笑,童埀用左手将那根顽皮凑到眼前的嫩枝轻轻拨开,轻轻叹了口气。
  “你呵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
  一身醒目内院服饰,穿在童埀比例明显失调的身上稍显滑稽;甲子岁月,童大官人的上身更壮,两条“细”腿仍是那么纤柔,支撑着好似方块的身子圆溜溜的头,让人担心它们会不会突然掉下来。
  结丹修为,休说内院,放在外院也只能属中游;与修为低下形成强烈反差,童埀在外院名气出奇地大,人缘还出奇地好。
  自打内院五十年苦修期满后,童埀每年都会朝外院跑,给长驻丹楼的老老师拜新年,给以往熟识的朋友送上问候。当然这些不是童埀拥有好名声的唯一理由,真正原因是,这货每次都会带悄悄偷偷带回一些丹药,专门用于给师弟们行贿。
  同样是修行,内院与外院的最大不同处在于资源;外院学子无论是谁,时时刻刻不能忘记被盘剥的身份本质,虽大宗子弟也不能例外。内院不是这样,不仅一切费用全免,修行材料更是充足到不可想象,几乎到了随意取用的程度。
  童埀的修为不怎样,但他是丹师,而且是被丹楼“保送”的丹师,待遇可想而知。得了便利的童大师颇有几分机灵劲儿,平时稍稍揩点油皮留待关键时,数十年坚持下来,生生在自己的根据地混出个药师兄名号。无论哪家哪派,无论哪门哪宗,几乎都有人得过他的恩惠;自然而然的,药师兄名头越来越响亮,随一波又一波道院学子往下传,大有传唱千古之势。
  话说回来,当年的童埀可不是这个脾气,过惯穷日子的他恨不得把铜板掰开来花,直到遇到十三郎,直到三元阁建立,直到“入赘”,直到进入内院,童埀身上铅华渐褪,历百年始有修家本色,端是不容易的很。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人缘好的好处多多;拿水仙虚灵两门之争来说,本应崇尚强者的道院学子普遍同情水仙宗,童埀修为远远比不上何问柳,战斗实力与对道院的贡献更是天地之差,但他生生将虚灵门因何问柳带来的外势抵消,凭的便是这张日趋圆滑的笑脸。
  “你不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呵呵,你迟早会知道的。”
  梨树亲熟但无灵性,童埀痴痴啰嗦两句将其放回原位,一路摇摆如跛脚鸭子般走进丹楼,轻车熟路,径直上三层。
  道院四楼,每座楼均有专精之人坐镇,禁楼谷溪得老院长亲传,书楼廖香梅已成新一任院长,皆为拥有赫赫声威的人物。相比之下,丹楼主持莫离山为人低调,仅极少人亲眼见其真容。
  得丹楼保送才能进入内院,童埀当然见过莫离山;严格来讲,这位沉浸丹道宗师不是童埀的直属老师,当初之所以留意到他,还是因为那场与杜云间的糊涂官司,后经童埀老师举荐才得觐见,就此走上青云路。
  穿廊行门,一路畅通无阻,与禁楼登楼之严酷方式不同,莫离山不肯在丹房以外的部分设置任何禁法。按照他的解释,丹楼需要与天地和谐沟通才能保持灵气,炼丹之所需要隔绝干扰,余者断不准人为添加什么手段,保持人间气。
  不说丹道造诣,仅凭这句话,莫离山便有资格被人道一声大家。此外,不要以为没有禁制就能随意出入,丹楼之森严远超其它三楼乃人所共知的事实,史上确有冒昧学子尝试闯上三楼,结果连莫离山的影子都没有见到甚至话都没能说一句便被废掉修为,凌空抛出活生生摔死。
  摔死……对修士而言不仅仅意味着死亡,还是永生难去令宗门家族蒙羞的屈辱。莫离山之性情由此可知一二,至于其修为……没有学子知道。
  童埀不担心被莫离山摔死,但怕打扰其炼丹或者修行,一路行至丹房,童埀轻轻又深深吸口气,周身上下检查一番,这才从怀里拿出灵符,未及使用忽听里面传出声音,冰冷冷的语调稍透几分温和。
  “知道你今日会来,收起来不用浪费了。”
  “是,老师。”童埀脸上堆着真诚谄媚的笑,依言收起灵符。
  “已去祭拜过你师傅?”莫离山又问道。
  “是的,老师。”
  早在数十年前,童埀入道院的第一任老师便已陨落,自此,他年年都会按照自己的习惯祭拜一番,招人笑但却坚持到现在。这件事在道院流传甚广,莫离山并非由童埀口中得知,偶然闻听后没说什么,对童埀的指导却比往年尽心;当然,要求也比以往更加严格,半点情面也不肯留。
  回答着莫离山的话,童埀隔着门户试探说道:“敢问老师,今年规矩是否……”
  “照旧。”提到规矩,莫离山声音中仅有的暖意消失无踪,冷漠说道:“若无进益,不准称我为师。”
  年年觐见年年考,达不到要求没有别的惩罚,独不准再称其老师。天下之大,如此规矩大概只有这一家,莫离山之性情,此为又一重。
  童埀对此已习惯,显得早有准备,嘴里恭敬应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简,隔空施法送进门户。说来也怪,明明看上去严丝合缝的大门仿佛不存在一样,任凭玉简穿透丝毫不觉得作难。
  送进玉简,童埀望门再施一礼,随后老老实实地竖立在旁,耐心等候结果。莫离山不喜人跪拜,不喜人解释,甚至不喜欢别人询问,一切需凭事实说话。
  结果来得很快,玉简送入仅仅片刻,莫离山的声音再度响起,比刚才更加冷冽,有些震怒。
  “全部是毒?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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