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文家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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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月浅心中难受,文太夫人之前身子骨一直硬朗,如今成了这样子,她心底只怕才是最难受的吧,文太夫人年轻的时候没有安生的日子过,也是文博武年纪大了,宁氏彻底掌控府中一切后她的日子才开始好过了。
  傍晚,玲珑和奶娘抱着三个孩子回来,玲珑虽了解文太夫人的病情,可是等真的看见文太夫人情况了,不难受是假的,文太夫人竟然连文博武都不记得了,旁边的谭嬷嬷边偷偷抹泪,边向她解释,半个时辰!文太夫人才恍然大悟,脸上痴傻的表情有了短暂的清醒,“博武的孩子啊,他终于成亲了,我最害怕他想不开遁入空门,一步走岔了,不想孩子都三个了。快给我瞧瞧,博武娶的是哪家的小姐,我记性不太好,怎么一直没有印象,别是被骗了才是啊……”
  一向随和的脸上说起自己的大孙子是掩饰不住的自豪还有淡淡的失落,文太夫人自然不会记得沈月浅是哪家的,谭嬷嬷说起沈月浅的时候,她只能不停地点头,附和,“是个好孩子,博武亲事解决了,我也可以松口气了,三个孩子长大了模样自然是好看的,他们娘还在坐月子?我还想去瞅瞅她,谢谢她给博武生了三个孩子。”随后又问起博武的踪迹,谭嬷嬷说外边忙,夜里才能回来,文太夫人才少见的蹙了蹙眉,却也没多说,玲珑以为转身文太夫人就将这件事忘记了,领着奶娘退到一半就听文太夫人落寞道,“谭嬷嬷,你跟着我多年了,你说,是不是我快死了,为什么对好些事情都没有记忆了,战嵩都是当祖父的人了,怎么我感觉他好似才刚成亲呢?”
  一句话,险些让她落泪,和沈月浅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玲珑也红了眼眶,“听谭嬷嬷说,太夫人一整日能有一刻的时候是清醒的,否则,嘴里自言自语不停说着老将军,尽是年轻时老将军做过的混事。”
  沈月浅叹了口气,玲珑手里拿着文太夫人给三个孩子的赏赐,渐渐回味过来,只听玲珑解释道,“太夫人怕是知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吩咐谭嬷嬷将平时积攒东西的箱子抬进屋子里,一样一样的翻出来给三个孩子。”
  文太夫人院子的都是好货,其中有很多是太后赏赐的,给三个孩子的时候,文太夫人脸上没有半点犹豫的表情,有的全是为人曾祖母的喜悦,不由得为何,玲珑想起了王氏,在沈府的时候,王氏和文太夫人截然不同,抠门小气,院子里的东西都是想方设法从二房得来的,之后疯疯癫癫后,玲珑出门见过她一次,衣衫破履地蹲在路边,面前摆了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破碗,和一群小乞丐排排坐在那里,再没了往日的尖酸刻薄,玲珑上前赏了几个馒头,王氏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抱着碗,不停地往旁边走,身侧的小乞丐随着她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大概是想抢她的食物吧,玲珑叫住那群小乞丐,听到她的声音,王氏已经没了记忆,乐颠乐颠跑了,玲珑又给了一群小乞丐一些银钱,王氏疯了,银钱在她手里没用,玲珑能做的无非就是遇着她的时候给她一口饭吃罢了。
  同样是老人,不同的结局,对文太夫人,玲珑心中酸涩,对王氏,她只有淡淡的感慨,行错了一步,哪怕同样的结局,文太夫人日子也是好过的,想了想,玲珑将遇着王氏的事情说了,见沈月浅吃惊,玲珑继续道,“之后奴婢又遇着她几次,甚至还怀疑过她是不是假装的,谁知后边渐渐没了她影子,人估计是不在了,害怕您操心,奴婢没有说。”
  沈月浅淡淡一笑,王氏一行人,如果不是玲珑提起,沈月浅还真的没有记忆了,“不碍事的,她真如你说的样子,谁还记得她,以后若遇见了,找人送她回她两个孙子那边吧。”
  沈未知沈未年去了乡下,王氏去了应该能颐养天年,陈年往事她不想再追究了,记得的仇恨越多,她心中的幸福感越少,何须和自己过不去,想透彻了,沈月浅摆手让玲珑先出去,“你出去找找她,看看还能找见她人不……”
  玲珑会意,将文太夫人赏赐的东西整理好堆在旁边的箱子里,慢慢退了出去,奶娘安置好三个孩子,和沈月浅说了几句话,孩子一天一个样,不过几日的光景,三个孩子已经有脾性了,荔枝早上饿醒的时候不喜欢奶娘抱,唯独缠着沈月浅,像是能闻到沈月浅身上的味道似的,只要沈月浅抱着他就不哭了,苹果和葡萄则要听话很多,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如厕,奶娘还没见过如此乖巧的孩子,和沈月浅说起来脸上也尽是笑,“二少爷和小姐哭醒不是因为饿,这点倒是罕见。”
  三个孩子是她的心头宝,听着人夸奖,沈月浅脸上满是喜悦,“三个孩子爱干净是好事,将我的纸笔拿过来,我要记下来。”三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沈月浅就想还了,一点一滴将三个孩子的成长记录下来,文博武回来的时候看着,那些错过的时光也变得不那么遥远了,奶娘脸上带笑,找出沈月浅之前记录的册子,总共三本,三个孩子一人一本,沈月浅用心,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清楚楚,还让三个奶娘每日将孩子的情况说一说,生完孩子后,沈月浅明显感觉精力不如从前了,记性差了不说,脑子反应也比较慢,三个孩子和她住在一起,半夜听到孩子的哭声,沈月浅反应好半晌才能回过神来,还好,奶娘已经进屋了。
  将奶娘说的写好了,沈月浅翻了翻前边两页,目光染上了一层暖意,将册子递给奶娘,缩进被窝准备睡觉,腰间的布带勒得她难受,每三日,玲珑和玲霜都要将布带换了,之前没什么感觉,这两日,沈月浅觉得小腹间的赘肉明显紧实了不少,身上的恶露还在,沈月浅不喜欢下地走动,不能洗澡,她能做的就是每日换身干爽的衣衫,当初想着坐月子的日子难熬,如今倒觉得还好,尤其文博武说过些时候他就回来了,日子在等到文博武归家中才会渐渐变得缓慢起来。
  玲珑回来的时候,沈月浅正在用膳,发现她蹙着眉,沈月浅好奇,“出什么事了?”
  “太夫人去了。”沈月浅心中大惊,正欲掀开被子下床,玲珑忙上前拉住她,“是奴婢没说清楚,不是府里的太夫人,是沈太夫人,您让奴婢去找她,路上遇着之前和她一起要饭的小乞丐,小乞丐告诉奴婢她人已经没了,差不多一个多月了,小乞丐说她死的时候毫无征兆,和他们如往常一般打打闹闹抢东西吃,一不小心被地上的棍子崴了脚,倒下去就再也没起来,走的时候脸上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小乞丐们看着她年纪大,就将她拖出去埋了。”
  玲珑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如果不是因为文太夫人地事情她突然想起王氏,也不知晓王氏竟然已经死了。
  沈月浅低头,再看手里的饭菜没了味道,“死了就死了,那样活着对她也是一种折磨,不用再打听她的消息了。”王氏今时的造化全是她自己作出来的,王氏为人不如文太夫人聪明,王氏心中最中意的应该是沈怀庆沈怀康,和二房并不亲厚,之后又惦记着将二房的爵位弄给她另外两个儿子,儿子不行了才想着大孙子得也是好的,人心不足,文太夫人则明显聪明地多,不管什么时候,和宁氏心中再多膈应,在外人跟前从没损过宁氏面子,文战嵩是她的亲儿子她比什么都记得清楚,哪怕文太夫人心中不满意她和周淳玉,和二房三房的人比起来,文太夫人也是偏帮她们的!心中只记住一点,文太夫人为人处事就不会被人诟病,奎家做得再过分,文战嵩和宁氏都给她面子,只怕也是了解文太夫人的性子的。
  可能听说王氏死了的缘故,半夜,沈月浅睡得安生,反反复复困在一个梦境中,耳边是嘈杂的哭声,一群人闯进她的房间,动作迅速利落地给她穿衣服,猛地,沈月浅伸手一挥,睁开了眼,脸上额头大汉,侧目,奶娘抱着孩子起身,给孩子洗屁股喂奶,沈月浅平缓了呼吸,梦境中她声嘶力竭,好似死了什么人,那个梦她害怕,满心的恐惧,“什么时辰了?”
  奶娘不料沈月浅睁开了眼,抬眸望了过来,轻声道,“亥时刚过,三位小主子估计是饿了,没有惊扰大少夫人吧?”
  沈月浅摇头,撑起身子坐在床上,拿起枕头下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梦境中的情形她记不太清楚了,可是恐惧的感觉还萦绕在心头,“奶娘,你让玲珑进屋守着……”
  生完孩子,屋子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沈月浅夜里没让人守着,此刻她一个人却是不敢睡了,奶娘点头称是,边喂孩子,边和沈月浅说话,三个孩子醒的时辰不一样,奶娘喂好孩子退出去叫了玲珑进屋,沈月浅见着玲珑心里才踏实了不少。
  “大少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走近了,玲珑察觉到沈月浅脸色不对劲,担忧道。
  沈月浅摇了摇头,指着对面的软榻道,“我做噩梦心里害怕,你去对面睡,有人在我心里踏实。”说完,沈月浅重新躺了回去,心里的害怕因为人在,渐渐消散了一些,说来奇怪,心里明明害怕,梦境中的场景却是没有印象了,甚至连个大概都记不清楚了。
  一觉睡到天明,沈月浅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沈月浅坐在旁边,手里拿着针线,一看样式就是给孩子做的鞋袜,沈月浅心中过意不去,“怎么不下去好好休息?让玲芍进屋伺候就是了,你下去休息一会儿吧。”
  听着她声音,玲珑抬眸,眼神清明澄澈,“奴婢昨晚休息好了,天气渐渐转热,奴婢想早些将三位小主子地鞋袜赶制出来。”天热了,手握着针线全是汗,她不舒服不说,手滑,针线也不太规整。
  “不是有针线房么,送去针线房就是了。”玲珑忠心耿耿伺候了她两辈子,沈月浅对她的依赖是旁人无法比拟的,或许是临死前那个迟迟不肯先离开的背影,沈月浅又想起了玲珑的家世,“玲珑,等我出了月子,文贵回来让他帮忙打听一下你家乡的情况,我带着你回去看看吧。”
  她总觉得玲珑地父母或许是有苦心的,做了母亲,沈月浅满心都是希望三个孩子平平安安长大,她宁肯自己饿死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孩子卖去伺候人,乡下人老实,玲珑心中或许误解了一对父母也说不准,见玲珑欲言又止,沈月浅一锤定音道,“别和我计较,我也是希望你一辈子好好的。”有兄弟姐妹护着,玲珑心里终归感觉是不一样的。
  玲珑见沈月浅坚持,抿了抿唇,恭顺道,“听大少夫人的就是了,奴婢对许多事情都没有印象了,便是寻着他们,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道有没有话说。”玲珑心中对一对父母反感,可能王氏和文太夫人的事情她也想了许多,对这件事情并不那么排斥了,人是好的,她就尽尽孝,谢谢她们生育之恩,如果和她记忆里的一样,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沈月浅记着这件事,担心随后忘记,特意找了纸笔写了下来,中午的时候,谭嬷嬷过来了,沈月浅以为文太夫人出了事,谭嬷嬷伺候了文太夫人一辈子,对文博武诸多维护,沈月浅心中对她存着敬意,谭嬷嬷给她请安后先看了三个孩子,眉眼温和,和透着疲惫,文太夫人身边离不得人伺候,谭嬷嬷来必定是文太夫人的意思。
  不等沈月浅想明白,谭嬷嬷就说明了来意,果然如沈月浅想的一般,“昨晚半夜太夫人醒过来了一次,心中惦记您和三位小主子,心里清楚自己的病情拖不了多久了,让我务必来看您,和您说说话。”
  从文太夫人失踪一次后,谭嬷嬷不敢离开半步,文太夫人叫她时,谭嬷嬷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听太夫人问起三位小主子,谭嬷嬷才如梦初醒,
  文太夫人是清醒过来了,文太夫人最是疼爱文博武,之前就惦记着沈月浅地肚子,文博武和文博文两个都是孙子,对沈月浅这一胎,文太夫人并没有说非要生个男孩子,十分开明,甚至和她说沈月浅一看就是喜欢小孩子的,这一胎即便全是孙女,之后总会有孙子的,不想没能亲眼看着孩子醒过来。
  “太夫人让您别生她的气,奎家的事情是她做得不对,事情都过去了,三位小主子也平平安安的,希望您高高兴兴和大少爷过日子,心里不喜欢也别和大少爷斗嘴……”谭嬷嬷重复着文太夫人的话,渐渐红了眼眶,文太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生怕自己漏掉了什么,还说了以往很多事,原来,文太夫人一直都是看不上沈月浅的,当年法林寺第一次遇着就和文博武说过沈月浅那样的家世不可能进文家,最后没办法,才让沈月浅进了门,心里也是琢磨着文博武和奎家联姻的事情,文太夫人将罪过全部拦在自己身上,就是担心有朝一日沈月浅拿过去和文博武斗气,一个垂危的老人,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没有半点尴尬和难为情,有的只是浓浓的担忧,文博武和沈月浅关系好,文太夫人还是不放心,害怕有朝一日沈月浅伤了文博武的心。
  沈月浅听得动容,一直以来和文太夫人打交道的多是德高望重有身份的人,设身处地,就是她听着自己疼爱的孙子要娶那样的一个落魄户,尤其名声还不太好,她也是不情愿的,文太夫人做的那些事情无可厚非,沈月浅摆手,声音微微哽咽,“谭嬷嬷不用多说,我心里清楚的,能嫁给大少爷是我的福气,你回去回太夫人,让她好好养着身子,等我满月了再去她跟前伺候。”
  谭嬷嬷就和文太夫人说沈月浅心思通透,不会拿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大少爷斗气的,偏生太夫人操心,硬要她来一趟,谭嬷嬷莞尔一笑,眼角有微微的湿热,“太夫人还不知道大少爷和老爷出事的事,昨晚问起老奴,老奴以天晚了为由搪塞了过去,大少夫人可以让奶娘常抱着孩子过去。”三个孩子来来回回麻烦,轮着来,每人一次就好了,说完,谭嬷嬷又察觉话不对,孩子小,半路上出个事,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谭嬷嬷刚要开口将话收回来,沈月浅已经点了点头,“三个孩子在那边吵的祖母休息不好,不如每日抱一个孩子过去吧,让祖母高兴高兴也好。”
  文太夫人自然希望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如果见着三个孩子,文太夫人心情好些,沈月浅乐见其成,文太夫人毕竟是文战嵩的娘亲,文博武的祖母,子欲养而亲不待,沈月浅希望文太夫人再多活两年,听着三个孩子叫一声曾祖母多好。
  得了沈月浅应承,谭嬷嬷高兴不已,沈月浅这样的性子最是讨人欢喜,难怪文博武那样清冷的性子都被她打动了,换做旁人多少会不乐意,而沈月浅脸上没有半分不情愿,谭嬷嬷看人准,一个人是不是发自心底的真心多少还是看得出来的,走的时候,嘴角一直挂着笑,“如果太夫人每日有片刻清醒的时候,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
  文太夫人身子骨不见好转,文博文在府里的时候也多了起来,太后不知晓文太夫人生病的事情,传旨让文太夫人进宫,宁氏以文太夫人不在京中为由推辞了,文太夫人会去法林寺上香礼佛,偶尔不在京城,太后察觉不到什么,当初皇后娘娘找宁氏说了一番话,宁氏隐约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太后和文太夫人亲近,两人性子截然不同,反观皇后娘娘和文太夫人,性子极像,对方明明对敌人,偏偏存了一颗善心,想要所有人事都朝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皇后娘娘想要帮二皇子,可完全没有顾忌过太子,二皇子平安无事,太子的位子一日不得安生,二皇子是不是皇后娘娘心目中的样子,皇后娘娘只怕自己心里都是糊涂的。
  宁氏不由得想起她刚进府的那一会儿,文太夫人管家,院子里一派乌烟瘴气,齐氏和裴氏比她先进门,仗着老将军疼爱他们的姨娘在府里耀武扬威,刚开始宁氏没少受气,等文太夫人将管家的权利交给她,宁氏首先对付的就是几名姨娘,文太夫人不感激她就算了,话里话外都是她做得过了,宁氏自己都没想明白,文战昭和问文战责的姨娘是文太夫人身边的陪嫁,被一个下人和下人生出来的孩子骑在头上,文太夫人还能为她们说话,到底是如何想的。
  这也是这么多年,宁氏和文太夫人心里始终不欢喜对方的原因,老将军死后,几位姨娘相继去世,文太夫人察觉到是她做的,文太夫人不问,宁氏就不说,冲着她们害了她的两位小姑子,死不足惜,没想着到头来,为当初争得头破血流的敌人难受的竟然是两位小姑子的母亲,宁氏心里是看不上文太夫人的人,每年都清心礼佛又如何,一双女儿都保不住,还为敌人伤心难受,这样无用的母亲,说出来不过平添笑料罢了,宁氏回绝了太后宫里的请求,转身去了文太夫人院子了,皇后提醒过她,太后身子也不好了,文太夫人的情况没必要扰了她老人家的神,宁氏说谎,太后宫里的人也察觉不到。
  不料,太后听说后久久没回过神来,看向身边的老宫人,张了张嘴,良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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