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五章 以卵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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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角长鸣,战鼓咚咚而响。此刻已近午时,气温灼热。所有的骑兵却都包在厚厚的盔甲里,脸上淌着油汗,浑身燥热不安。战马也喘着粗气,口中滴答着白沫,打着响鼻,难以安定。
  长街上,热气蒸腾,就像个巨大的烤炉。热风吹过,适才拆毁房舍的瓦砾灰尘弥漫了整条街道。空气中更夹杂着血腥和腐败的味道。清晨时分冲锋时阵亡的骑兵的人马尸体虽然已经被清理堆积,但血肉已经开始腐败,味道已经起来了。
  这种天气下,已经不能耽搁了。赵德刚明白,这种灼热的天气之下,己方骑兵支撑不了多久。必须要速战速决,一举击溃对方。虽然心中尚有不少觉得隐忧之处,但他还是厉声高喝,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骑兵开始冲锋,战马张着口灰灰的嘶鸣着,马蹄踏在滚烫的地面上难以立足,但这更让马儿提速奔跑,好让马蹄离开地面。几乎只是在眨眼之间,原本只是缓慢提速的骑兵便已经形成了一股汹涌的铁蹄的洪流,朝着前方街道上的林觉等人一往无前的冲锋而去。
  对方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只是人马做出了一些位置上的调整。五六百人横在街心,有的骑在马上,有的站在地上,有的站在大车上,有的蹲在地上。所有人组成了一道立体的互不干扰的射击阵型。手中连弩.弓箭准备完毕,一柄柄火器也填满了药囊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禁军骑兵很快抵达百步之外,这百步的距离,对于已经提速的骑兵而言不过十息左右时间。可以说,在骑兵眼中,百步的距离不过是近在咫尺。但这个距离也是将要遭受弓箭打击的距离。
  “放箭!”林觉沉声发出命令。连弩发出机轴跳动时的笃笃声,和筷子差不多大小的弩箭同箭匣之中跳出来,被强劲的弓弦射发出去,虽然每一次都需拉扯弓弦,但省略了上弩箭这个环节之后,已然将击发速度提升了数倍。如骤雨般的弩箭带着啸叫和嗡鸣之声,如同嗜血之蝇,朝着对方骑兵那些活生生的血肉冲去。
  “立盾!”骑兵阵中,几乎同时响起了号令之声。前队骑兵们齐刷刷举起了盾牌,身子佝偻着躲在盾牌之后。
  弩箭犹如狂风暴雨的来临,一瞬间笼罩着骑兵的密密麻麻的全是弩箭。弩箭带着强劲的破空啸叫之声。光是这声音便让人不寒而栗。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斗的人,便是听到这样的声音,怕是便已经尿了裤子了。
  虽然骑兵有了盾牌,但是那是借了步兵的单手盾,而非真正的立盾。大周尚未有那种可一手持长枪,一手持立盾的重装骑兵的兵种。大周骑兵只能算是轻甲骑兵,以冲锋袭扰为主。所以盾牌在手,也并不能在如此密集的弩箭攻击之下保证安全。虽然身子的要害之处可被小圆盾遮挡,但是其他部位和胯下的战马却无法遮蔽。
  血肉开始横飞,人马开始翻滚,惨叫声和战马的嘶鸣声开始响彻战场。和所有的骑兵冲锋的所面临的场面一样,在接近敌阵之前,这是骑兵们最为恐惧和害怕的时候。也是骑兵们做梦都会噩梦连连的时刻。
  前队骑兵在经历猛烈的箭雨打击之下死伤惨重。或者说大多数都是因为中箭而翻滚混乱,人马践踏撞击造成的混乱和死伤。真正弩箭射杀的人数却并不太多。密集阵型冲锋就是会遇到这样的问题,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对方的攻击,而是己方骑兵相互间的践踏和冲撞。
  瓢泼箭雨之下,冲锋的骑兵死伤数百,这只是极短的时间之内造成的死伤。但这并没有阻挡骑兵冲锋的脚步。赵德刚战前的动员说的很清楚,这一次绝不允许后退,后退着立斩无赦,不管是谁,不管有多少人,只要敢退后半步便立刻军法处置。这是死命令,也就是说,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死在军法之下,要么奋勇冲锋,击溃对手,赢得胜利和丰厚的奖励。除此之外,别无二途。
  所以,虽然对方箭雨猛烈,己方骑兵死伤惨重,但是骑兵队伍还是汹涌向前,没有因为混乱的局面而停止冲锋的脚步。
  无数只马蹄踩踏着倒在地上的人马的身体冲过去,那些人有的本有逃生获救的机会,因为他们很多人只是因为战马中箭而摔下马来,并没有受致命的伤害。然而,他们躲得了箭支,却躲不开己方战马的铁蹄。哀嚎和绝望声中,他们被战马撞倒在地,被铁蹄践踏而过。在一声声惨叫声中,被马蹄铁踏的血肉横飞,直至践踏成一团血肉之泥。
  五十步!禁军骑兵们开始齐声呐喊,长刀高高举起,如一片金光闪闪的树林。只需再过数息,也就是喘那么几口气的功夫,他们便可以将长刀砍在那些近在迟尺的对手的头脸上,宣泄这清晨到午时被他们埋伏戏弄的耻辱。
  然而,这咫尺之间的距离,却如同远在天涯般的遥远。虽然只是喘息几口的时间便可抵达,但很多人在下一刻便是想喘哪怕一口气,都成了一种无法达成的奢侈的愿望。
  火器开始轰鸣,黑烟开始升腾,轰鸣声响彻天地。空气中又多了一种味道,那是火药燃烧时的刺鼻气味。禁军骑兵们手上插满弩箭的木圆盾开始爆裂成碎片,不计其数的铁钢珠铺天盖地而来,在空中形成了一片铁弹弹幕。禁军骑兵人马身上开始爆发出无数的小血花,迸裂飞溅的血肉在空中形成了粉红色的血雾。整个冲锋阵型的前方兵马都在一瞬间笼罩在这血雾之中。
  像是有人挥舞巨大的镰刀在娇嫩的长草上割过,战马和骑手一个个滚翻倒地,在血泊之中翻滚哀嚎。热.兵器对冷兵器,这根本就是不公平之战,掌握着火器秘密的林觉一方,再一次让愚蠢的对手了解到碾压的威力。
  其实林觉手中握有火器已经不是秘密,吕中天赵德刚等人经历过京城武学堂攻堡垒一战,他们目睹了那一战对方火器的凶猛,理应有所警觉才是。可是,他们却过于自信于自己的实力,或者说总是以惯性思维思考。在他们的脑海里,总是将兵力的多寡作为战斗胜利的评判标准。总以为己方兵马是压倒性的优势,而对方无论手中火器多厉害,总只是少量。
  他们并不知道一柄火器的威力如何。倘若他们稍微做些功课,当知道一柄火器在适当的距离下会很轻松的将十几名手持刀剑全副武装的士兵轰杀。热.兵器对于冷兵器,那是一种降维打击。就好像两人相博,一方被束缚住手脚,对方却手拿利器一般,完全没有胜利的可能。
  倘若他们再肯多想一些,也当从那晚的兴国寺大街上的血战吸取教训。他们应该明白,杨俊当日的失败正是和眼前局面相类似。在林觉提出要正面为敌的建议开始,他们便该多想想林觉为何肯这么做,难道智计多谋诡计多端的林觉会肯在明知吃亏的情形之下同意进行一场愚蠢的正面对决?他们太不了解对方,太不了解自己,也太不了解眼前的局面了。
  所以,眼前的局面便是他们自高自大愚蠢不智所要付出的代价。
  在火器的轰鸣声中,距离林觉等人守卫的阵型前方二三十步之外,那是一片死亡地带。无论多少人马冲锋而来,都无一能冲过弹幕的封锁。还是那句话,火器虽然数量不多,但林觉等人却无需担心对方人数的优势,无需分神对付其他方向,只需集中所有火力射杀前方冲来的骑兵即可。
  林觉并非嗜杀之人,更何况这些都是朝廷的禁军。但是林觉此刻却又不得不下令毫不留情的射杀所有冲来的骑兵。他必须要让对手明白,追击自己是多么愚蠢的决定。他要彻彻底底的震慑住对手,这样今后数日的进山之路才会更加的安全。大批辎重家眷人员还在前方不远处,林觉不能让官兵追上大队人马,不能让他们将己方视为待宰的羔羊一般随意进攻。所以,他要让对手感到敬畏,要让他们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不会轻易的进攻。因为林觉明白,一旦对方不顾一切的进攻,自己是根本抵挡不住的。要让对方敬畏谨慎,则必须要给予凶狠的打击,让他们感到恐惧。
  所有人都被战场上的惨烈惊呆了,这两天,军中对于林觉等人手中火器的描述充斥着各种流言。经历过长街之战的人对于当天的情形心有余悸,他们跟其他士兵谈及那天的交战都满是敬畏和恐慌。但是,这只兵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参与当天的长街之战。马军司编制六万多人,当日参与围剿小王爷的骑兵不过八千人。长街之战的那天的骑兵也属于北内城防卫体系。而这一支骑兵是外城驻扎的兵马,当日未曾经历过此战。所以,对于军中这些言论,众多骑兵们是不信的。
  没有人会相信,在数千骑兵的冲击之下,区区几百人能够活命,并且全歼了冲锋的两千兵马。这在经验常识之中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那可是大周精锐的骑兵禁军啊,对方除非有鬼神之力,否则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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