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九章 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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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之前,林觉便派出了斥候人手在析津府一带搜寻大周赔偿给辽国的物资粮食的车队的消息。林觉的本意是想要找到不久前从霸州进入辽国境内的那支车队,但这支车队行动迅速的很,斥候追查到他们的消息时他们已经进了析津府。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攻下涿州的前一天夜里,落雁军斥候发现了从西京前往析津府方向的这支车队,规模比之之前的那只车队还要大。
  发现了这支车队,让林觉制定的夺取涿州之后谋求进攻析津府的计划有了支点。也有了成功的可能。事实上攻涿州本就不是林觉的目标,林觉此次赶来霸州的目的便是策反马青山韩刚等人,破坏大周和辽人之间的和议,打乱辽人的如意算盘。林觉不能让辽人利用大周的恐惧和愚蠢达到他各个击破的目的,也不能让吕中天为了能控制军队而对杨俊的旧部下手。
  林觉需要扩充落雁军的实力,应付复杂的局面,但是仅仅靠着招募和训练似乎已经太慢和太不现实了。他要挖大周现有军队的墙角,而且要挖那些精锐有作战能力的将领和士兵,这要比招募兵马然后花时间来训练要快的多。
  攻析津府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辽人不得不分神南顾,破坏大周和他们达成的和议。而另外一个目的其实也很明显,林觉要让马青山和韩刚这只兵马把事情闹大,让他们完全无法回头,逼着他们只能选择加入落雁军。而且,如果能拿下析津府,那也将证明自己的能力,让这些内心里以为落雁军是落草之寇的将领和士兵们明白,落雁军才是拯救大周的力量,让他们心服口服。
  总之,攻下析津府的意义极大,所以林觉做了数套谋划,但最终,通过混进析津府中里应外合夺城的计划才是林觉认为当下最为合适的计划。因为析津府中尚有五万多辽军驻守,更有韩德遂这样老谋深算的主帅镇守,强攻或者其他不成熟的方案怕绝对达不到目的。倘若自己这一千多精锐亲卫营兵马混入城中,从城里开花,则成功的可能性将大大提高。
  然而,在目前的状况下,想要混入析津府怕是难上加难。攻下涿州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到析津府,析津府会立刻戒备起来,城池会封锁出入,想混进城去,而且是将落雁军这一千多人混进去,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鉴于此,找到能混进去的方法便成了关键。林觉要的便是假扮押运物资的兵马混进析津府,林觉认为,只有如此才可能是唯一的能混进去的办法。
  所以,在发现从西京大同府前往析津府的这只车队之后,林觉心中很是高兴,这也是他急于在攻破涿州城当天便率手下兵马离开的原因。在渡过桑干河之后,他们在次日午后便发现了这只车队的踪迹,但林觉没有急于动手,他不能大张旗鼓的在白天进攻。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必须将全部押运车队的辽军全部击杀,不能有一个漏网之鱼,否则,即便夺了车队,却也无法借此混入析津府,因为消息会走漏,去析津府反而会是自投罗网。
  林觉耐心的等待车队扎营,并且耐心的等到了二更之后才率军瞧瞧的靠近。以棉布包裹马蹄,一直接近到里许之地才突然发动袭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破营地,将五百多名辽军尽数歼灭。这一战完全展现了亲卫营骑兵的实力,他们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从冲锋到开战再到全歼敌兵,花了不到半个时辰。时候,众将领更是各司其职,从外围的警戒到内部的打扫战场搬运尸体等等,全部井井有条,展现了一只训练有素的兵马和其军中将领的极高的战斗素养。完全达成了目标。
  ……
  清冷的深秋的清晨,朝阳洒满了白霜皑皑的崎岖的官道。长长的车队开始启程,战马的响鼻声和骡马的嘶鸣声以及车夫们的吆喝声打破了山野的宁静。不久后,车队有序的沿着官道绵延里许之地缓缓的开拔,离开了昨夜宿营的那片坡地。
  一切都仿佛和昨天傍晚这只车队抵达此处时一般无异,唯一不同的是,此时这只车队的使命已变,保护车队的五百多名兵马也已经腾笼换鸟,不再是之前的那无奈辽军。那五百多名辽兵已经在官道旁的密林里慢慢的腐烂,化为野兽的食粮和树木野草的养分了。
  车队行进的速度不快,距离析津府其实只有五六十里的距离,按照正常的行进速度,应该在午后未时便可抵达。但车队似乎是故意的拖延,一直到夕阳西下时分才抵达了析津府南城之外。
  析津府南城之外,光秃秃的石砾地面显得空旷而荒凉,虽然那场震惊天下的数十万人的大战已经过去了数月,但是,那场大战的痕迹依旧随处可见,昭示着当日那场大战的惨烈。
  城外的荒野上,坍塌损坏的投石车散乱成一堆堆腐朽的木头和绳索。城墙左近,数十架云霄车被烧毁之后遗留下的残骸依旧在夕阳下矗立,拖着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地面上的石砾草丛之间,随处可见累累的白骨和黑洞洞的可怖的骷髅头,那场大战,无数的战士死在城下,辽人显然并没有做太多的清理,只清理了官道左近区域的尸体,其余地方的尸骸都任凭他们在荒野之中腐败消蚀,被野兽和乌鸦秃鹫啃食。
  林觉等人策马缓缓穿行过城下的旷野,看着夕阳之下眼前这片荒凉恐怖的景象,不禁唏嘘不已。虽然林觉并没有亲历那场大战,虽然时间已经过去数月,但是看到眼前的场景,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当日那场攻城战的惨烈。
  析津府城墙依旧高大巍峨,和数月前相比已经基本恢复了原来的样貌。要知道,杨俊率军攻击这座城池的时候,连续不间断的进攻和投石车的轰击,曾经析津府东南西三处城墙上的所有防御措施都摧毁,甚至连所有的城垛都被轰塌。那时的城池才叫满目疮痍。但现在,韩德遂花费多日时间,驱使百姓和兵马没日没夜的修复城墙和其他防御措施,基本上已经恢复了原貌。
  如今呈现在林觉等人眼前的析津府依然雄伟坚固且高大巍峨,依旧是一座辽国南方最为坚固的城池。南城城门上坍塌的门楼也早已全部重建,看起来反而更加的崭新坚固。城门吊桥这些被当日马青山用火油烧毁的设施也全都换了新的。唯一能看出当日破城时的痕迹的证据,便是那大火灼烧之后让整座城门正面的城墙变成乌黑的颜色,部分城门左近的夯土被烧成琉璃状。这让析津府南城门显得更加的威严和庄重,同时也更有一种饱经风霜的斑驳。
  “林兄弟,有消息了。”马斌刚刚从后方赶过来,脸上带着兴奋。
  “哦?马青山他们到了何处?”林觉的目光从前方横亘的高大城池上收回,转头问道。
  马斌沉声道:“他们已经在三十里外,预计初更时分便将兵临城下。”
  林觉转向城头,缓缓点头道:“那我们也该进城了。兄弟们,打起精神来,要干大事了。”
  所有人都神情变得紧张严肃起来,林觉策马当先,车队隆隆,前往南城门驶去。
  城头上的辽军早已看到了这一队绵延数里的车队,辽军士兵们如临大敌,纷纷弯弓搭箭做好御敌准备。不是他们神经过敏,而是几天前涿州被攻下的消息早已传到析津府中,所以,析津府的辽军立刻便紧张起来。南院大王韩德遂下令士兵时刻警惕,并且已经向朝廷禀报此事,正准备评估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得到大周朝廷的解释。所以,整个析津府正处于高度戒备之中。这样一只车队出现在城下,自然不可能不有所提防。整个析津府也早已在数天前便封锁了城门进出,防止有意外发生了。
  “来者何人,干什么的?不许靠近,否则,便不客气了。”城楼兵士大声呼喝,警告已经抵达城下百步距离的那队车马。
  林觉策马冲出,举起手来高声叫道:“不要放箭,自己人。我们乃是西京卫兵马,护送大周赔偿的物资粮草车队前往中京交付的。本人乃西京卫左翼营骑兵副将萧全,奉西京卫指挥使大人之命护送车队。今晚要进城歇息,补充干粮清水。还请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城头守军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押运赔偿物资的大周车队。这段时间来,已经有两拨车队途径析津府了,这一支是从西京大同府来的,难怪来的这么迟。
  不过,非常时期,城门守将倒也不敢掉以轻心。于是高声叫道:“有公文腰牌么?拿来瞧瞧。”
  林觉早有准备,取出从萧全身上搜出的公文和腰牌,命人策马来到城门下。腰牌和公文用箭支绑着射到城楼上。城头的守将取下辨识无误,这才放心。但是,他依旧不肯开城门,因为他需要往上禀报。非常时期,是否还允许押运的车队进城,得需要得到韩德遂的首肯。
  “等着,我们禀报去,开城门需得南院韩大王的亲自允许。”守将叫着,拿了东西下城去韩德遂的王府禀报。
  林觉当人无奈,只得在城下等候。太阳一点点的往西边坠落,寒鸦在清冷的天空中嘶哑的鸹噪着飞过,暮色四合,鸟儿归巢。肃穆的天空中星光已然慢慢的出现,四周一片萧索寂寥。
  众人等的踌躇,马斌开始担心起来。
  “林兄弟,这么久不来开门,是不是识破了咱们的身份啊。我怎么有些不祥的预感呢。”
  林觉皱眉思索片刻,沉声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们已经做的很隐秘了。押运的辽军全部被杀,我答应饶了性命的查辉不也被你一刀砍了么?还能有谁走漏风声?”
  马斌咂嘴道:“也是,应该不会走漏风声才是。也许是我多虑。我确实有些担心。”
  林觉道:“不要胡思乱想,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若表现的慌张,这些车夫们岂非更加魂不守舍?得表现淡然才是,不要制造紧张的气氛。”
  马兵忙点头,忽然突兀的四顾打着哈哈道:“天气好凉快啊,哈哈哈。”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都愕然看着他。林觉也无语的看着他,心道:叫你放轻松,可不是叫你尬聊,这故作轻松之态也太明显了吧。
  正在此时,已然有些幽暗难辨的城头传来了辽兵的呼喝声:“箫副将,韩大王有令,准许你们进城。着车队接受盘查一辆辆的进城,不得拥挤。否则格杀勿论。”
  林觉大喜道:“多谢多谢,快请开城门吧,我们又累又乏,很想即刻进城歇息。”
  城头上传来发号施令的声音,很快,吊桥咯吱吱的放下,紧闭的城门也缓缓的打开。上百名士兵提着灯笼火把出来,在城门口摆上十几只木拒马,仅留出丈许宽的路径之后,身材高大的辽军守门将领挥手喝道:“进吧。”
  林觉吁了口气,摆手沉声吩咐道:“进城。”
  车马缓缓从吊桥上走过,抵达城门口。第一辆车正是那名率先表态愿意为林觉赶车的老汉所驾驭。那老汉显然有些紧张,呼喝骡马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动作也有些变形。但若不仔细听,倒也不易辨别。
  老汉驾着第一辆车来到拒马之间的通道,正欲挥鞭赶着骡马往城门洞里去,突然间,十几只长枪横在马车前。站在一旁的那辽军守将喝道:“来人,掀了篷布,检查车上的货物。”
  所有的车都蒙着黑色的篷布,起防备雨水的作用。检查自然要掀来篷布,这本属正常。但是听到他这么一嗓子,林觉等人脸色却都变了。
  几名辽军上前来要揭开篷布,赶车的老汉身子僵硬的呆在车辕上动也不敢动,也说不出话来。这篷布一旦揭开,车上的秘密可就暴露了。
  “哈哈哈,哪里需要这么麻烦的?这位兄弟,这车上都是粮食物资罢了,文书清单上都写着呢。你们还真打算揭开篷布一包包的检查么?那岂非要检查到明年这个时候?兄弟们岂非要累死了。这一车就是粮食罢了。不信我给您瞧。”林觉大笑说上前,伸手拔出腰间弯刀,往篷布里边用力一捅。刺啦一声,弯刀刺破篷布穿破里边的麻袋。林觉将弯刀往外拔出,带出一大片稻米洒落在地上。
  “瞧瞧,只是稻米罢了。何须劳神费事?”林觉笑着指着地上散落的稻米道。
  那将领想了想,摆手喝道:“就用他的法子,每车捅几刀。”
  众辽兵高声应诺,拿着弯刀在车上乱捅。这一顿乱捅又吓得众人脸色煞白。林觉忙又笑道:“别别别,几位兄弟这么一搞,我这车还能长途行路么?都被捅破了,这一路颠簸到大定府,那还不全漏光了。差不多就得了,抽查几辆不就得了么?在大同府的时候,我们都亲自一包包的查过了,其实大可不必再查。”
  那守门的辽军头目喝道:“这是什么话?你们查了是在大同,这里又不是大同。我们自然要查我们的。也是按照规矩办事。”
  林觉凑上前去赔笑低声道:“兄弟,给个面子。去中京道是要交割的,倘若短少斤两太多,上面还以为是我这押运的监守自盗中饱私囊呢。咱们都是兄弟,何必为难兄弟?这要是全捅漏了,我还得重新装包,这可多麻烦。这两锭银子兄弟们拿去买点酒喝,高抬贵手,你们方便,我们也方便。天都黑了,何必在这里折腾。”
  那将领听了前半部分的话还有些皱眉头准备说一句‘关我屁事’。但突然手心里被塞进来两锭冷冰冰沉甸甸的物事,低头一看,正是两大锭银子,估摸有十几两之多,立刻手腕一翻,银子也没入袖子里。
  “罢了罢了,随便查查得了,都是自家兄弟,自然是相信大同府的兄弟们已经查过了。天都黑了,又挺冷的,这些兄弟们长途跋涉而来,怪辛苦的。早些让他们去歇息去才是正经。随便找几辆查查便得了。”那守门将领立刻变了口气,扬手吩咐道。
  众士兵巴不得如此,随即搬开拒马,让车队进城。,只象征性的伸手在车上的麻袋上椎打几下,便算是检查了。
  林觉笑着想那守门将领拱手道:“兄弟够意思,下回兄弟去大同公干,去左翼营找我萧全,萧某人必好生款待。好酒好菜招待你,晚上还带你去逛咱们大同有名的红灯院。”
  “哈哈哈,不敢不敢,说笑说笑了。”那将军呵呵而笑,连连摆手。
  林觉喝令车夫加快速度,几百辆车鱼贯而入,不到半个时辰尽数进了析津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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