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牢房火灾,绿意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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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房门口停着一辆装饰华丽十分讲究的马车,贺红妆刚从走出牢房大门,婢女便迎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道:“表小姐,您怎么样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身上还带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贺红妆心里一震,忙强自镇定地回道:“方才与姐姐说话,不小心被她绊倒,扑在了地上。”
  那牢房是肮脏潮湿之地,也难怪会染上怪味儿了。婢女点头表示明白,随后说:“那表小姐还是赶紧上车回府吧,待会儿回去后奴婢就给您准备热水沐浴,洗去这一身尘土。”
  贺红妆颔首,在婢女的伺候下上了马车,坐进柔软的垫子上。手里捧着热乎乎的茶水,边上还有几碟精致的小点心,这样的生活对贺红妆而言真的已经很遥远很遥远了,现在想想,她自以为在大学士府受到刻薄对待的那段日子,竟是有生以来最幸福最快活的!
  绿意每天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么?难怪她看起来那样幸福快乐。和必须在张家生活的如履薄冰的自己相比,是多么的令人嫉妒呀!贺红妆深深吸了口气,把内心深处最后的一点愧疚也抛之脑后。从此刻开始,她再也不是那个杀人凶手贺红妆,而是翰林府未来的少夫人贺绿意!
  绿意呀绿意,你千万不要责怪姐姐狠心,实在是你出言无状,明知我已落得这般下场,还要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我没有想过要抢走你的身份,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若是日后你泉下有知,可莫要怪我!
  坐在马车里的贺红妆,眼神从一开始的略带惊慌,逐渐化为潭水般的深沉冷静。她到底不是草包贺绿意,今晚所做的虽然是冲动之举,但贺红妆明白,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活命的法子。哪怕这机会是用她的同胞妹妹去换的,她也不觉得惭愧。她们姐妹俩从小什么东西都要分享,因为绿意不够聪明,所以娘总是向着她,有什么好东西也都要先紧着可以,然后才轮得到她。贺红妆早就觉得不满了,之前的十几年,贺绿意比她多享受了不知多少好东西。之后的几十年,便把她的命借给她吧!
  回到翰林府后,婢女立刻命人准备热水鲜花,贺红妆屏退要伺候的婢女,独自一人脱下身上的衣物。她嫌恶地闻着自己身上属于牢房的味道,恨不得把自己里里外外搓个十遍八遍。可是怕被人察觉不对之处,所以最后贺红妆只洗了两遍。
  换上寝衣后,贺红妆坐在昏黄的铜镜前,定央央地凝视着镜子里头的倒映。
  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虽然较之入狱前瘦了许多,但以前她便比绿意要稍微胖一些,如今瘦了,倒是正好,只是脸色稍显蜡黄,毕竟在牢房里可沾不到什么荤腥。贺红妆小心地拿起胭脂,让其遮掩住自己面上的消瘦之色,顿时,雪白的脸颊变得红润,她又放下了长发,抹了玫瑰发油的长发散发着浓烈的香味,乌黑透亮如同一匹缎子。
  打扮好后,她披上披风,命下人带路,去到了上官悟的书房。
  自打在贺家吃过亏以后,上官氏竟然破天荒的开窍了,他开始认真读书,虽然功效不大,成果微末,但在上官进看来,这个唯一的孙子能知道上进,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日后能考上个进士什么的当然最好,若是考不上,他也不强求。只要上官悟好好的活着,上官家的血脉不断,那么总有一天,他们上官家也能称得上“世家”二字!
  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吱呀声,上官悟忙里偷闲抬眼看去,见是贺红妆,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来:“这么晚了,表妹怎么会想到要来看我?”
  贺红妆微微垂着头,嘴角带着柔和甜美的微笑,屋里的烛光照射在她脸上,真是说不出的美丽可爱。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原本想要继续刻苦读书的上官悟便被这一副美人图勾去了魂儿,他舔了舔唇瓣,他们之间虽早有夫妻之实,但碍于绿意尚未及笄,所以彼此仍旧保持着距离。可此时就着烛光端详佳人,上官悟突然觉得下腹一热,有一种冲动从脚底板朝头顶冲,让他有种冲动,想要将绿意扑倒。
  贺红妆示意上官悟看向自己手中的托盘:“只是心疼表哥这么晚还这么辛苦,所以让厨房做了碗甜汤给表哥送来,更深露重的,表哥要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呀。”
  说着,便将托盘放到了书桌上,书童立刻机灵地下去,临走前还不忘带上书房的门。
  上官悟被贺红妆的温柔感动了。他放下手中毛笔,抓住贺红妆的手握着,虽然奇怪表妹的手为何会有一点粗糙,但也没多想,道:“表妹如此关心我,我便是再累,那也是值得的。对了,今晚去看红妆,她怎么样了?”
  乍然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贺红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面上的笑容立刻逝去,变成了淡淡的惆怅。“红妆她……过得不是很好,她浑身都脏兮兮的,嗓子也不知为何说不出来话,一个劲儿地抓着我的手。我、我都不敢看她,怕自己会心疼,会流泪,会忍不住想要救她……可是,她犯了那样大的过错,根本就没有办法救呀!”
  上官悟被这一番哭诉打动了。他觉得绿意真是个乖巧善良的姑娘,虽然偶尔会有点骄纵任性的小脾气,却无伤大雅。比起那冷冰冰的贺茉回跟,还有总是笑得他屁股发毛的贺莲房,还是绿意这样可人的小家碧玉更称他的心。贺莲房姐妹两人美则美矣,却太过遥远,上官悟早在栽在贺家的时候就已经醒悟了。
  他现在不想别的,就准备明年春闱科考,能考取功名,然后捞个小官儿做做,有点油水的那种,再跟贺绿意成亲,生几个娃娃,祖父不是一直想要上官家平步青云么?自己的可能性是不大了,但他的儿子有可能呀!
  “好了好了,不要哭……”看到“贺绿意”的眼泪,上官悟心疼的要命。他赶紧松开对方的手,去给她擦眼泪,柔声哄着:“红妆这是咎由自取,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可别再哭了,眼睛哭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贺红妆楚楚可怜地凝视他,她虽然跟贺绿意长得一样,但两人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好在上官悟平日甚少与贺绿意相处,所以并不清楚自己的未婚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品性。今晚见她突然变得曲意逢迎温柔可人,尽管有点奇怪但也并没多想。毕竟绿意今晚去见了红妆,心情难以平复也是正常的。
  贺红妆顺势往前一扑,上官悟下意识伸手一抱——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自然就要发生点什么事儿了。
  第二日一早,贺红妆睁开眼睛,身边的上官悟还在熟睡,她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半晌,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贺红妆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帮自己,否则为什么几次三番都让她活下来了呢?
  她要改变,要报仇,要一步登天!
  而上官悟就是她所选择的跳板。贺红妆曾经伺候过张员外,和张员外比起来,她对上官悟满意的可不止是一点点,不管是外貌家世还是谈吐,张员外都被上官悟甩出去一大截。虽然上官悟曾经做过不少混账事,也曾在诸多大人物面前丢过脸,可那一点点的羞耻对贺红妆而言完全不是问题!她都因做过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的小妾了,难道还会嫌弃年少俊俏出身翰林府的上官悟么?
  这厢两人琴瑟和鸣,牢房里的贺绿意醒来后,却感到天旋地转,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她的头剧烈的疼着,疼得她忍不住伸手去捶打,好半晌才好了些,但仍然一抽一抽的疼着。贺绿意费尽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茫然而无辜地看了看四周,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躺在牢房里,为什么红妆会不见了?
  张嘴,想要喊人,但张开嘴巴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整个喉咙火烧火燎的疼,不时还有异样的坏水流进喉咙里。贺绿意吓坏了,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抖了抖嘴唇,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舌,手指探入口腔,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然后指腹摸到一串串凹凸不平的小水泡,长满整个口腔,她所尝到的异样的坏水,就是因为嘴部运动过后,水泡迸裂流出来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贺绿意想大吼大叫,想找人来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直到中午的时候,一名狱卒端着简单的青菜白饭过来,贺绿意连忙扑过去,双手探出栏杆不住地挥舞着,嘴里啊啊啊啊的也不知嚎叫着什么。
  虽然无声,但狱卒仍然觉得烦得慌。他随手抽出腰里的鞭子,对准贺绿意唰的就是一鞭。这一鞭抽的贺绿意浑身发颤,从小到大她娇生惯养,曾几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狱卒见她疼得满地打滚,顿时露出鄙夷的嘴脸:“小贱人,看你嚣张个什么劲儿!不要脸的东西,在大学士府的时候就与人私通,克死了未婚夫不算,还让公公给扒了灰,做了小妾!真是一点廉耻都不知!居然也好意思做了平原公主十几年的妹妹,我呸!像你这样的贱人,就该浸猪笼!还敢张嘴,再张嘴老子叫你吃屎!”
  粗暴又下流的谩骂让贺绿意不住地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她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红妆打晕了她……还抢走了她的衣服,她要跟她互换身份!
  这个游戏,在贺绿意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玩。就连生养她们姐妹俩的上官氏都分辨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悟表哥跟外祖父自然更是分不出了!只要熬过这几个月,待到秋后问斩,红妆就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贺绿意不敢置信,她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红妆怎么能这样对她?!就算昨天晚上她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她也不能用这样放方式来惩罚她呀!
  贺绿意哭得满脸都是泪,无声的哭泣,配合她肿胀的眼皮以及狼狈的外表,看起来真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可她再怎么挣扎也没用,没有任何人会想起她,也没有任何人会记得她。她被关在这里,连喊冤都不能,红妆残忍地烫坏了她的喉咙,说不定这辈子她都不能再说话了!
  不,她已经没有这辈子了……
  几日后,就在贺绿意马上就要接受自己这悲剧的命运时,两个意想不到的神秘客人出现在牢房之内,仍旧是那日的那个狱卒,只不过这回变成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狱卒收过银票后,涎着笑搓手退了出去,将整个空间留给这三人。
  贺绿意躺在稻草上,在看清楚来人是谁时,她无神的双眼瞬间放射出无与伦比的光芒!
  她整个人都扑了过去,双手抓在栏杆上,无比期盼,就希望上官悟能够认出自己,从而解救自己。她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在这里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还要遭受极大的心理折磨,甚至连阳光都照不到,她真的受不了了,真的!
  一个轻柔的女声却突然传来:“表哥,红妆看起来好可怜呐,我们真的不能求求外祖父,将她给救出来吗?”
  这个声音无比熟悉,贺绿意乍听之下,彻底呆住了,因为看到上官悟太过惊喜,所以她根本没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个身形纤细娇小的女子,如今女子一开口,贺绿意便听出来了,这是贺红妆!
  她愤怒的脸孔都变了形,巴在栏杆上,死死地盯住对方。贺红妆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示威,随后可怜兮兮地扯住上官悟的袖子:“表、表哥……我、我有点儿害怕,红妆她、她还不肯原谅我呢……”
  上官悟连忙回身安慰她,然后冷冷地扭过头,看着牢房里头的贺绿意,冷声道:“你当真是不知好歹!上一次绿意来看你,你不感恩便罢,竟还敢将她推倒!这次若非绿意求我带她来看你,我是决计不会让你这个蛇蝎女子跟她再多做接触的!”
  未婚夫抱着另外一个女人,对自己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贺绿意彻底崩溃了,她张大嘴巴,露出里头满目疮痍的水泡,其面目之狰狞,把上官悟给吓了一跳,连忙拉着贺红妆往后退了一步,好跟这个疯女人保持一点距离。
  “红妆……”贺红妆上前几步,背对着上官悟看着贺绿意,语气柔和带着乞求,脸上的表情却充满了得意与挑衅。她似乎在说:现在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的一切都是我的,而你必须替我去死,不甘心,你倒是来跟我争呀!
  这么多年来,贺绿意一直以为她们母女三个是世上对彼此最亲的人,就像是贺莲房姐弟三人一样,她们也是可以为彼此付出一切的,包括自己的生命。可直至今日她才发现,原来这一切只是她的妄想!红妆从没有把她当做最重要的亲人,就好像她也不会愿意替红妆去死!
  上官悟嫌恶地看着“贺红妆”满身的狼狈,不仅容貌被污泥掩盖,就连身上都散发出一种酸呼呼的臭味儿,这牢房真是脏透了,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儿?
  “贺绿意”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栏杆前,“贺红妆”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然后柔声说道:“红妆,你且好好休息,好好吃点东西,过几日我会再来看你的。”
  说完,与上官悟手牵手走了。
  他们这一番前来,好像就只是为了要在贺绿意面前秀一秀恩爱。贺绿意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可她没有丝毫办法,贺红妆谨慎得很,不仅带了上官悟一起,甚至连与她多说几句话都不乐意。
  贺绿意不知道自己的喉咙还能不能好,哪怕是好了,怕是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所说的吧?毕竟红妆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从小到大,只要互换身份就从来没有人认得出来。
  她趴在潮湿、臭虫满布的地面上,痛哭不已。她恨!恨贺红妆!恨她不顾姐妹之情,夺人所爱,占人身份,将她的一切都偷走!贺红妆是个小偷!无耻、厚颜到了极点的小偷!
  就在贺绿意哭得崩溃至极的时候,狱卒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怎么,是不是很不甘心?是不是很想报仇?”
  贺绿意一愣。
  “不过可惜,没人会相信你的话,瞧瞧你现在这样儿,哪里像是人家翰林府未来的少夫人呀!”说到这里,即便是玉衡都不得不要佩服一下贺红妆。虽然也是在牢房,时间比贺绿意待的还长,和贺红妆非常注意外表,能保持干净就绝对要保持干净,送什么饭菜,吃什么饭菜,保持体力与精力,从不大吼大叫,大吵大闹。和贺红妆比起来,贺绿意真是生嫩得很哪!
  听狱卒的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不是贺红妆,而是贺绿意?
  贺绿意激动不已,抓着栏杆张嘴无声说着什么。
  玉衡完全没去听也没去看,他只是懒洋洋地问:“想不想报仇呀?”
  贺绿意点头如捣蒜。
  于是玉衡咧嘴一笑。
  平原公主府里,贺茉回得知此事后,非常不解地问:“大姐,为什么要救贺绿意?让她就这样抵命不好么?养虎为患,我们不能留下她呀!”
  贺莲房笑了,伸手揉了揉贺茉回的脑袋瓜,她刚洗过头发,软绵绵香喷喷的样子非常可爱,贺莲房根本抵挡不住妹妹的诱惑:“可是不留下她,谁去对付贺红妆呀?”她可没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去找贺红妆的麻烦,这庶出姐妹俩的事,还是她们自己去解决最好。
  贺茉回很诚实的摇头表示不懂。
  贺莲房笑意更深:“贺绿意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执着。凡事只要是她认定的,不管好坏与否,她都会拼死做到。”上一世,不就是因为对贺茉回深入骨髓的嫉妒,所以,明明有更好的人可以嫁,明明可以去做正妻,但贺绿意仍然选择了嫁入尚书府做张正书的姨娘——就为了膈应贺茉回,将张正书从贺茉回的手里抢过来!
  那么,这一世,当这种执着转移到贺红妆身上的时候,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呢?
  贺莲房表示非常期待。
  听了姐姐的解释,贺茉回似乎有些了解了,但仍然不够明白。她不懂大姐怎么会这样了解贺红妆贺绿意姐妹俩,明明,她们之前都没见过几次面,也没说过几次话呀!有的时候,贺茉回都要怀疑,在佛堂的那几年,大姐是不是只是表面上礼佛,其实暗地里都在研究上官氏母女三人的特点?否则为何会一打一个准儿,都不带错的?
  她自然想不到,她面前的大姐,是从地府爬上来,专程为了复仇重返人间的恶鬼。贺莲房温柔疼爱,是只属于她和贺兰潜两人的,其他的,便是青王都不曾享受过。
  “对了回儿,大姐这里有桩差使想要交给你,你愿不愿意去做?”
  就在贺茉回出神的时候,贺莲房温柔的声音将她唤了回来。“什么事?”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说完,贺莲房神秘一笑,伸手将天璇招了过来,附在天璇耳朵边上说了两句。天璇听了,脸色一变:“公主,您真的要二小姐亲自前去?”
  贺莲房点点头。
  天璇犹疑地看了贺茉回一眼,倒不是认为贺茉回没有这个能力,而是她觉得,知道那个地方的人越少越好,哪怕是二小姐,也最好保留她的单纯和天真,不要陷入到这深深的泥淖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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