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比干直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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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叔不满侄子继位,起兵谋反,是勋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穿越错年代了,跑明朝去了哪……要说朱棣“靖难”,那也不是他一个王爷单独干的,他还联络了宁、辽、代诸王,只不过最终真正出了兵的只有宁王朱权而已。
  所以曹冲欲反,一个人是绝对成不了事的,他先联络关东诸王,此亦情理中事也。根据目前的情报分析,曹冲是真反了,而至于安丰王曹丕、鄄城王曹植是否真的上了贼船,尚在未知之数也;还有一个任城王、曹彰之子曹楷,因为年岁尚幼,是不是党同起兵,他自己说了不算,得看任城傅、相的意思。
  安丰国、历阳国在庐州,任城国、鄄城国在兖州,若能控制州郡,向心合围,则可得豫州也。兖、豫、庐是关东的富庶地区,也是曹操初起家的根基,户口繁盛、士人车载斗量,以此为本,确实存在着进军河南,觊觎天下的可能性。
  桓范禀报,目前对于关东诸国内部的局势,以及造反的具体情况,朝廷还并没有得到详细的奏报,仅仅几名地方官员上书“告变”而已络所得消息要略多一些,据说曹冲散布谣言,说曹操死得不明不白,曹髦登基速度亦过于仓促,其中必有小人玩弄朝局跟朱棣一样,不敢直斥天子,而打出类似于“靖难▼”的旗号。
  终究曹髦是曹操亲诏所立的太孙,你不能直言他没有为君的资格啊。只是新帝幼弱,诸王尚在。而竟无一人得以辅政。反倒指命外姓这事儿不对。有阴谋,我必须率军前往洛阳去问个清楚。
  哦,错了,不是“我”,而是“我们”,在曹冲起兵的檄文当中,也把曹丕、曹植等人列名于上,并且按照年齿顺序。似有欲戴曹丕为主之意。他确实派人前去游说那俩哥哥了,但目前还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丕、植二王愿上贼船。
  消息传至洛阳,自然引起轩然大波,形势的发展大大出乎是勋的意料之外。群臣皆奏,新旧交替之际,诸王又乱,须得重臣辅政,始可定人心、平祸乱也。啥,你说先帝遗诏早就指定好了辅政大臣?但那五个都不够瞧啊曹德本无足够的人望。其能力自保足矣、恐难保国;华歆、王朗都是传统官僚,缺乏应对乱局的实力;曹仁已赴西蜀。至于曹洪……有他在,洛阳的守备或可无忧,至于执政、当国,复平关东乱事,真有人寄希望于那个贪财的大老粗吗?
  好在曹魏偌大,根基深厚,并非无人也是宏辅不是就快从西蜀回来了吗?天子您一开始就答应我们,使护国曹仁替换是太尉返都,领袖群臣、主持政务,然而却瞅个空子发中旨罢了他太尉之衔……好吧,就算此乃先帝遗命,不敢违也,可先帝也没有让您彻底罢黜是勋哪。既然如此,是宏辅返都之后,乃可命其为相,辅佐天子,燮理阴阳。
  正好王朗遭到各方面射过来的明枪暗箭,他老人家要脸,实在不敢再恋栈下去了,已经两次向天子递上了辞呈。群臣因奏,王景兴为先帝遗诏顾命之臣,不可使去不可以让他离开洛阳,但是可以容他交卸中书令的差使啊。既然是勋就快回来了,盍以是宏辅复守中书耶?
  是勋听了此报倒不禁扬眉微惊:“何群臣爱吾之甚耶?彼等欲使吾掌中书,其真心耶?或有他意?”
  桓范说主公您不必要想得太多,群臣奏使您复掌中书,基本上都是真心的当然啦,各人的真实用意或有些微差异。部分臣僚是真“爱”你,或为主公门生故吏,或为郑门师兄弟,你就是他们当然的政治领袖;部分则纯出公心,认为只有你主持政务,才能顺利度过这新旧交替的混乱期;当然也不排除部分人是在向你递“投名状”,想要日后好分一杯羹……
  “主公天家姻戚、肇国功臣、经學魁首,声望之隆,百僚莫比。此正先帝之所以猜忌,欲夺主公太尉之衔,削主公之势者也。何得妄自菲薄,以为不当此任乎?”
  是勋说我没觉得自己不够执政的资格,只是恐怕天子因此而更为忌恨,对我将来的发展很不利呀。桓范笑道:“人臣处高,其君必忌,若不为忌,必庸才也。若主公已有退身之意,或可惊讶,若求立朝,胡云不喜?”你刚才也提到了自己将来的“发展”吧,既然还谋发展,那这就是你返回中枢的一大契机啊,怎可不善加利用?
  “天子尚幼,不敢违众,臣以为主公复掌中书,乃无可避也。”
  君臣二人一直恳谈到很晚,基本上确定了将来的发展方向。翌日是勋启程,返归洛阳,曹髦使百僚至城门口迎接,是勋故意以袖遮面,对众人说:“吾此行伐蜀,举止失措,有负圣意,致受贬抑。今实罪人也,安敢受诸君之迎?”
  大家伙儿都劝,说您伐灭西蜀,统一宇内,分明功大于过,朝廷有过必罚,有功亦当重赏“今非吾等自迎是公,乃受天子遣,则天子将重用是公,其事明矣。”
  是勋道不管怎么说,我目前还是待罪之身,必须先去向天子请罪。于是排开众人,匆匆入城,直奔皇宫而来。
  宦者迎入,使谒曹髦。是勋还想报名,殿内却传来旨意:“是公不必报名,便请入殿。”是勋躬身而入,见了曹髦便即大礼叩见,口称:“陛下践极,臣未及贺,死罪。”
  曹髦伸手虚搀:“祖姑婿处远,故未及贺,何罪之有?”
  是勋心说耶,开口就论亲情,竟然叫我“祖姑婿”他如今已经可以确定了,曹髦本人对自己并没有太深的怨怼之意,纯粹是被崔琰那批“小人”包围。借着曹操遗命来抑压自己的权势罢了。既然如此。干脆。我伸手抽这熊孩子俩耳光,一泄心头之恨吧。
  因此跪着也不起来,却道:“臣奉先帝之命,率师伐蜀,历经艰辛,终于直入贼穴,犁庭扫闾,固不负先帝之所托也。然陛下以臣庸鄙。特下诏夺兵褫职,臣羞愧之余,几欲自戕唯以受命未报、成功不返,非人臣之礼也,故乃觍颜归见陛下。”
  你知道你那份诏书给我造成了多大的羞辱吗?我当场自尽的心都有!然而身受先帝重任,既然完成了,那就必须回来复命,否则不合人臣之礼。我这才厚着脸皮回来见你啊,如今见也见到了,你可以放我去死了!
  曹髦慌了。急忙辩解:“夺是公之衔,实先帝遗命也。非朕所敢专耳。是公实有功无过,朕深知也,故趁势以召还之,欲使是公辅弼于朕,以安朝廷……”
  “陛下差矣,”是勋老实不客气地打断了曹髦的门面话,“雷霆雨露,皆出君恩,无论旨出先帝,抑或陛下,臣又焉敢有所怨望?唯先帝初崩,陛下新履至尊之位,即无功者亦当奖掖,以安人心,况重臣立功于外者耶?此事先帝可为,陛下不可为;久居其位者可为,初继大宝者不可为!陛下强为之,乃至人心波荡,关东诸王之反,或即肇因于此。臣自知罪无可逭,死之将至,乃敢伏质而谏,以申区区诚意也。”
  我反正是死定了,啥都不怕了,我就当着面指出来:你丫这么做不对!你有本事就杀我吧。
  曹髦尚为少年,登基不过数月,威信未立,而又有诸王反之于外,他这会儿就觉得自己屁股下面的宝座有点儿风雨飘摇,还希望哪怕仅仅借着是勋的威望来稳定朝局哪,所以是勋一番怨言出口,曹髦不但没有光火,反倒吓得六神无主。尤其是勋口尖舌利,特意摆出一副关龙逄、比干冒死谏君的架势来,曹髦并非天生暴君,他只得步步退让。
  “朕年尚幼,初继大位,加之先帝驾崩,哀恸之际,举止失措,致伤是公,错在朕也。非但群臣劝谏,即太皇太后亦责备朕矣,朕今知过,还请是公宽宥……”
  所谓“太皇太后”就是指的卞氏。曹髦的亲娘乃是曹昂正室何夫人,但因为曹昂并未正位为君,所以她不能算皇太后,并且曹操自立曹髦,即下旨曹昂夫妇尤其是何氏,不得传召不可返都,就算返都也不得宿于宫内是恐蹈汉哀帝祖母傅氏、母亲丁氏乱政之覆辙也。加上曹髦尚未娶妻,因此目前主掌后宫的仍然是太皇太后卞氏。
  卞氏本出倡家,曹操纳之于谯,后来丁夫人辞世(在原本历史上是离婚),才扶正卞氏,以为正室。这位卞夫人在历史上评价很高,说她谦逊、俭朴,虽然丈夫为王,儿子为帝,但基本上没有干涉过朝政也就阻止曹丕杀他兄弟曹植以及曹洪二事耳算是封建时代贵族妇女的榜样之一。
  当然啦,其间或有溢美,《魏略》就曾记载:“初,卞后弟秉,当建安时得为别部司马,后常对太祖怨言,太祖答言:‘但得与我作妇弟,不为多邪?’后又欲太祖给其钱帛,太祖又曰:‘但汝盗与,不为足邪?’”可见卞氏曾经多次为她的兄弟向曹操求官求钱不过要这样才算是个正常的、活生生的女人,而不是硬竖起来的榜样嘛。
  在这条时间线上,卞氏确实一贯安守本分,不涉政务,但她如今贵为太皇太后,皇帝是自家孙子,加上年纪又小,忍不住还是要插一两回手。是勋被贬之事,照老规矩,山阳公主(如今该是长公主啦)曹节受了老公的教唆,跑来找老娘哭诉,卞氏当即就怒了,召曹髦来,问他:“汝初登基,不思酬赏群臣,以安社稷,反无过而罪太尉,何也?”
  曹髦赶紧辩解:“孙安敢为此,此先帝遗诏也。”卞后一瞪眼睛:“吾却未闻!”
  曹髦心说你也没有一直呆在先帝身旁啊,总有暂时离开的时候,先帝说的每句话难道你都听见了?可是面对的终究是自己奶奶,不敢回嘴,只是道歉:“群臣多谏,孙亦知过矣……”好不容易才把卞氏给糊弄过去。
  等到见了勋,可怜见的小皇帝要被迫继续认错,还表态将立刻使中书拟诏,以复是勋太尉之位。然而是勋摇摇头:“陛下既云先帝遗诏,安可违耶?”不过一个勋职而已,要不要的,老子还真不在乎。曹髦被迫重新许诺:“今王景兴请辞,群臣皆请是公代之,朕即下诏,是公勿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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