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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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四十日左右,魏将司马尚、桓虎、燕绉、李岌等人的战报,才陆陆续续抵达魏国王都雒阳,呈递于魏王赵润手中。
  这些位魏国将领除了记载各自所遭遇的战事外,还列了一桩相同的事,即「楚王熊拓战亡、楚国投降」。
  当从宋郡守司马尚的战报中看到「楚王熊拓战亡」这几个字后,纵使赵润早有预料,亦不由地心中一颤,面色黯然地长长叹了口气。
  国内的将领打了胜仗,覆亡了楚国,这固然是一桩令人欢喜的事,但同样的,赵润亦再次失去了一位与他平起平坐的挚友。
  韩然、卫瑜、赵昭、熊琥、熊拓,等等等等,在这些人当中,赵润其实对熊琥、熊拓堂兄弟俩的友谊最深。
  别看赵昭是他的六哥,且兄弟俩曾经亦关系密切,但说到底,自从赵昭当年远赴齐国之后,赵润与赵昭就再没有什么机会碰面,反而是曾经相互恨得咬牙切齿的熊拓、熊琥二人,却时常会与赵润碰面。
  “……”
  轻叹一口气,赵润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窗口,负背双手目视着窗外。
  最后一次见到熊拓是几时呢?
  赵润思忖着。
  以赵润的记忆力,当然不会忘记他最后一次见到熊拓的日期,那是在洪德二十四年的冬季。
  在洪德二十四年那一年,由庆王赵信引发的「三王之乱」尚未发生,老七颐王赵殷亦尚未从幕后跳出来,那时的国家,仍然是太子赵誉监国。
  当时由于赵润功高盖主,纵使太子赵誉其实亦想重用这位臣弟,亦不由地被舆论与流言所惊扰,担心赵润留在当时魏国的王都大梁而影响到他抓权,便设法将赵润打发到了封邑,即商水郡。
  那时,暘城君熊拓已前赴楚东,夺取了「楚太子」的地位。
  问题是当时楚东熊氏一族仍明里暗里给予熊拓掣肘,再加上寿陵君景云,上将项末、项娈,等楚国的实权将领尚未对熊拓归心——确切地说,当时熊拓在楚东非常不受待见。
  原因很简单,因为当寿陵君景舍在「五方伐魏战役」中的最后一役,即「第一次魏楚雍丘之战」中被魏国的禹王赵元佲击败时,熊拓为了趁机前赴楚东夺权,遂命平舆君熊琥封锁平舆,对战败的寿陵君景舍、上将项末见死不救,导致寿陵君景舍唯有横穿宋地返回楚东,因此被魏军,以及被当时齐国的田耽率军堵截追击,致使百万楚军,仅剩下寥寥人数返回楚东。
  正因为如此,寿陵君景舍还会因为感到愧对部下兵将而自刎于楚水。
  因此对于寿陵君景云来说,平舆君熊琥与暘城君熊拓,简直就是杀父仇人一般,既如此,景云又岂会真心相助熊拓?
  当时侥幸逃回楚国的项末,亦是如此。
  毫不夸张地说,当时在楚东,除了汝阴君项恭等少数汝南君熊灏的老部下以外,就只有十万楚西军队是熊拓夺取太子之位的唯一仗持,当时楚东一带的熊氏、项氏、景氏、季连氏、季氏、连氏、黄氏等大贵族,没有一个表明立场支持他。
  不过这也难怪,谁让熊拓这件事的确做得不地道呢,倘若他当时下令平舆君熊琥出兵救援寿陵君景舍,当时景舍与项末麾下的楚军,可能将会有二十万到三十万正军能活着返回楚东,最重要的是,寿陵君景舍或也不至于因此而羞惭自刎。
  当然,倘若果真是那样,果真叫二三十万楚东军队撤回了楚东,那么,熊拓前赴楚东夺权的企图恐怕也得泡汤了。
  纵使景舍、项末二人出于报答而为熊拓说话,也无法彻底改变熊拓无缘楚太子之位的残酷事实。
  理由很简单,因为熊拓亦是庶出。
  庶出的楚公子,基本上是无缘王位的,甚至于,可能连封邑都捞不到。
  就比如同样是庶出的楚水君,同样是作为王族中人,汝南君熊灏一出生就有册封,弱冠之龄便得到封邑,代楚王治理偌大的楚西;而楚水君呢,在先王过世、太子熊胥继位的前后,才弄了一个有名无实的楚水君册封。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庶出之子无法得到封邑,为何熊拓却能受封暘城,且治理整个楚西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熊拓是继承了汝南君熊灏思想的人,这使得在当时「楚西、楚东反目成仇」的大环境下,似汝阴君项恭、西郢君熊秉(熊焘之父)、平舆君熊逵(熊琥之父)等汝南君熊灏的老部下,他们在得知熊灏自杀的消息后,要求由熊拓来代替熊灏,否则,楚西熊氏、项氏将为了「楚东逼死汝南君熊灏」一事,与楚东不死不休。
  当时楚东贵族见汝南君熊灏已死,危机已经解除,且熊拓尚且年轻,便同意了此事,这才得以化解楚西跟楚东的这场内战,也使得熊拓成为当时唯一一个得到了封邑与权利的熊氏庶出子弟。
  可即便如此,熊拓想要染指王位,这却是万万不能。
  倘若熊拓想要夺取王权,就必须采取武力,以武力震慑反对者。
  而既然要采取武力,那么,自然不能让那二三十万楚东军队活着返回楚东,否则,单凭熊拓当时麾下十万楚西军队,如何打得过景舍、项末等人的二三十万军队?
  甚至于,他连当时镇守在昭关的楚国第一猛将项娈都无法战胜。
  所以说,熊拓也是没有办法。
  只是这样一来,他在楚东的名声就变得非常差,虽然成功地入主了楚东,成为了楚国的太子,但却使得熊氏、景氏、项氏都对他颇为仇视——直到后来熊拓放下姿态说服了溧阳君熊盛协助他,在熊盛的出面劝说下,景氏与项氏这才逐渐放下对熊拓的成见。
  不过在魏洪德二十四年的时候,熊拓还未曾下定决心恳求溧阳君熊盛的帮助,毕竟他的性格,注定他不会对除熊琥、项恭等人以外的其他人低声下气地恳求,更别说溧阳君熊盛其实也是与他争夺王位的劲敌。
  鉴于当时在楚东呆得压抑,兼之熊拓又收到了平舆君熊琥的书信,得知堂妹芈姜即将在商水县临盆诞子,遂抽暇跑到商水县,一方面探望堂妹芈姜,一方面也是为了散散心。
  当时芈姜身怀的,即是魏国后来的太子赵卫。
  当时魏楚两国的关系非常恶劣,且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还在「五方伐魏战役」中率军攻伐商水县——虽然那场战事,熊拓与熊琥皆是草草了事,只是为了混淆、敷衍楚东那边而已。
  总而言之,在「魏楚交恶」的大环境下,商水与平舆的关系倒是瞧不出有什么仇视,甚至于,当熊拓与熊琥跑到商水探望堂妹芈姜的时候,他们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闯入了商水县的肃王府——即后来的「商君赵兴」的府邸,从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赵润与熊拓、熊琥的关系其实已非常亲近。
  当然,对于这事,赵润与熊拓都是不会承认的。
  赵润曾恶狠狠地表示要将闯入府邸的熊拓抓起来,而熊拓,则毫不客气地表示前者只是他来探望芈姜的‘添头’。
  可是在紧张等待芈姜临盆诞子的期间,赵润、熊琥、熊拓三人为了缓解紧张与压力,还曾结伴在周边一点狩猎。
  狩猎范围从商水郡到平舆郡,仿佛魏楚边界对于这三位来说毫无意义。
  总算是等到芈姜诞下魏国日后的太子赵卫,赵润在王府设宴庆贺。
  当时王府内坐满了宾客,既有从楚国投奔魏国的贵族,亦有商水军、鄢陵军的将领们,而在这些人当中,熊拓、熊琥这两个真正的楚国邑君,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坐在一群魏人当中。
  赵卫,并非是赵润的第一个子女,毕竟此前苏苒就为他诞下了女儿赵楚,但不可否认,赵卫是赵润的嫡长子。
  对于大部分男性而言,当他们在得到第一个儿子时,心情难免是有些紧张的。
  赵润亦是如此。
  这倒并非因为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只因为大多数父亲都会被儿子视为榜样,且该父亲也会教导儿子许多不适合用来教授女儿的事。
  在这方面,赵润毫无经验。
  可能是因为喝醉酒的关系,熊琥、熊拓二人当时与赵润勾肩搭背地开始谈论子女的话题,毕竟这会儿熊琥早已有了长子熊缪,而熊拓,亦早已有了后来楚国的太子熊辛,他俩在这方面,经验显然要比赵润多得多。
  聊着聊着,三人便开始闲聊其他的事物。
  首先是熊拓开始倒苦水,讲述在他楚东如何被楚东熊氏、景氏、项氏、季连氏那些人掣肘,听得赵润一脸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直说熊拓「恶有恶报」。
  随后在熊拓的逼问下,喝醉酒的赵润亦将太子赵誉的事说了出来,听得熊拓亦是哈哈大笑,笑骂赵润是个愚蠢的家伙,明明王位唾手可得,却生生要将其推给雍王赵誉。
  唯独熊琥,他倒是没什么苦水可倒的。
  当时的赵润与熊拓,情绪都不怎么稳定,熊拓担心自己会被楚东贵族联合起来剥去太子之位,而赵润则愤懑于太子赵誉对他的不信任。
  那时的他俩,对日后都不怎么乐观。
  赵润挤兑熊拓终将被楚东赶下太子之位,而熊拓则取笑赵润身为‘魏国第一名将’,年纪轻轻就要被太子赵誉雪藏,二人相互嘲讽,相互伤害,争得面红耳赤。
  当时唯独芈姜的情绪最稳定,甚至于,她更倾向于「熊拓失权、赵润闲置」,毕竟前者是她的兄长,后者是她的丈夫,倘若熊拓失去了楚国太子之位,倘若赵润被太子赵誉闲置,那么对于芈姜来说,这反而是一件好事,毕竟这样她就不用眼睁睁看着两个生命中占有很大分量的男人为了各自立场而对立。
  只是芈姜万万也没有想到,待这次返回楚东之后,她的堂兄熊拓,一改以往的无谓自尊,放下姿态,以真诚的态度打动了溧阳君熊盛,得到了熊盛的鼎力支持。
  待若干年后,在溧阳君熊盛的支持下,熊拓逐步收拢王权,渐渐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太子,且最终顺利坐上了楚国君主的位子。
  而她的丈夫赵润呢,在魏国随后不久的「三王之乱」后,亦有所觉悟,坐上了魏国太子的位子,并且在数年后魏王赵偲过世之后,成为了魏国的君主。
  在魏洪德二十四年冬季的某个晚上,这两个勾肩搭背喝酒喝到不省人事,对日后都颇为迷茫的家伙,在若干年后,分别成为了魏国与楚国的君主。
  这是赵润最后一次见到熊拓,同样也是熊拓最后一次见到赵润。
  “……”
  站在甘露殿书房的窗口,赵润负背着双手,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到熊拓的情景。
  然而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物是人非,那一晚勾肩搭背,一边饮酒一边相互嘲讽的那个家伙,已在夺取彭泽县的战事中,在顺利夺取了那座城池后因伤亡故。
  唔,怎么说呢,这很符合熊拓的为人。
  跟齐王吕白那种选择自刎的君主不同,熊拓志求一生不弱于人,他是绝对不会选择以那种‘软弱’的方式来结束他自己的性命,他会选择更轰轰烈烈的死法。
  凭着赵润对熊拓的了解,当熊拓决定御驾亲征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他可能并非是为了力挽狂澜而御驾亲征,而是为了给自己选择一个体面的死法。
  毕竟,魏军能攻陷彭泽一次,就能攻陷第二次,楚国那龟缩在彭蠡郡的战略,已证明只是‘慢性自杀’而已,楚国想要自救,就必须击败魏国。
  但问题是,楚国拿什么来击败魏国?
  是的,楚国无法战胜魏国,纵使熊拓夺回了彭泽,也只是稍稍延缓了楚国覆亡的命运而已——甚至于,哪怕熊拓在夺取彭泽县时不曾受伤,他也只能选择继续率领军队向魏军反扑,要么再收复一座城池,要么,就在收复失地的途中战死。
  无论如何,只要楚国无法击败魏国,熊拓的命运就是注定的。
  相信这一点,熊拓本人应该也清楚。
  当然了,话虽如此,但也不排除熊拓心中仍有一丝丝‘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侥幸与期待,奢望着通过这次御驾亲征,重创魏国,收回失地。
  但残酷的现实,却让这位楚国的雄主倒在了第一座被成功收复的城池,并未有奇迹发生。
  『……』
  在迟疑了半响后,赵润迈步离开了甘露殿,朝着皇后芈姜的凤仪宫而去。
  待等赵润来到凤仪宫的正殿东殿时,他看到芈姜正在摆弄几盆毒草。
  注意到夫婿的身影,芈姜转过头来瞧了一眼赵润,平静地问道:“陛下此时不应该在甘露殿处理政务么,为何会来妾身之处?”
  赵润没有立刻回答芈姜,在足足沉吟了片刻后,这才说道:“熊拓……故去了。”
  “……”
  芈姜正在修剪那盆毒草的动作一顿,虽面色依旧平静,但眼眸中却闪过几分悲伤。
  她轻轻叹了口气,在沉默了片刻后,幽幽问道:“他……怎么死的?”
  见此,赵润便将司马尚那份战报中的描述告诉了芈姜:“那个混蛋学我御驾亲征,可又学不像,才打下彭泽县,就……”说到这里,他感觉自己的语气莫名沉重,便改变语调又说道:“话说回来,都到最后了,那混蛋还要崩碎我魏军几颗牙,就不能老老实实地投降么?”
  听闻此言,芈姜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剪刀,用平静中带着几分悲伤的语气说道:“那就不是熊拓公子了……”
  听着这句话,原本已打好腹稿准备劝说芈姜节哀顺变的赵润,此刻竟不知该说什么,唯有点点头附和了芈姜的话,感慨而惆怅地说道:“是啊,那就不是熊拓了……”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为之默然。
  大概一个月后,在楚国向魏国投降之后,楚国太子熊辛乘坐船只从彭蠡来到魏国的王都雒阳,拜见了魏王赵润这位姑父,亦拜见了魏国皇后芈姜这位姑母。
  纵使不看在芈姜的份上,单单看在与熊拓交情的份上,赵润亦不会为难熊辛,在一番安抚后,就册封楚太子熊辛为楚侯,得享彭蠡作为封邑。
  此时随同熊辛一同前来雒阳的,还有寿陵君景云、新阳君项培、邸阳君熊沥等一干留守到最后的楚国将领。
  不得不说,楚王熊拓的亡故,以及楚太子熊辛希望投降魏国的意愿,彻底击垮了寿陵君景云、新阳君项培、邸阳君熊沥等奋战到最后的楚国将领,使得他们失去了保卫国家的信念,不得不为了自己家族而向魏国低下头颅。
  正因为如此,非但没有看轻他们,反而给予了嘉奖,并称他们为楚国的忠臣。
  毕竟,似寿陵君景云、新阳君项培、邸阳君熊沥等人,他们对楚国、对楚王室确实已经做到了不离不弃、仁至义尽,若非楚王熊拓战死于彭泽,若非楚太子熊辛一心投降魏国,相信这些位楚国将领仍会继续抗争。
  为了表彰忠臣,同时也是为了向天下表明他魏国的器量,赵润将寿陵、新阳、邸阳等城池,还给了景云、项培、熊沥几人作为封邑。
  记得当时,寿陵君景云吃惊地询问赵润:“魏王陛下不怪罪我等,反而退回我等封邑,就不怕我等日后凭此反魏复楚么?”
  赵润微微一笑,毫不迟疑地说道:“不怕!”
  他确实没什么好担心,毕竟景云、项培、熊沥,说到底只是楚臣而已,为将足以,但却不足以让他们高举反魏复楚的旗帜。
  更何况,楚国投降后,整个中原就彻底归属他魏国所有,纵使地方上发生叛乱,又岂能撼动他魏国的根基?
  魏昭武十二年十一月,内朝大臣介子鸱、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礼部尚书朱瑾、翰林署学士公羊郝四人,联名上奏朝廷,言「韩国归并」之事。
  这四位大臣认为,楚国已亡,他魏国在中原再无敌人,只剩下西垂的秦国,在这种情况下,应当尽快着手韩国归并一事,促成中原一统,免得夜长梦多。
  魏王赵润看到奏章,应允了此事,并且将此事交予礼部办理。
  魏昭武十三春,魏国礼部派使者唐沮、赵卓、韩晁三人出使韩国,促成此事。
  时韩国丞相张开地已得知魏国攻亡楚国,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首肯了此事。
  两个月后,有韩人在韩国王都蓟城一带挖出一块石碑,上面刻有「赵氏合该得天下」的字样,让韩人颇为惊奇。
  随后,韩国境内各地频繁出现这类瑞兆,每一件瑞兆皆暗示魏国应当一统中原。
  不久之后,便有流言称,韩王异应当顺应天命,让尊于魏,免得上天震怒。
  这个说法,逐渐得到了韩人的认可,毕竟此时的中原,除他韩国尚立于世,其余诸国皆已被魏国吞并,正好应了「赵氏合该夺取天下」的箴言。
  见此,韩王异便向魏国呈上国书,请愿并入魏国。
  魏王赵润两度退却,最终在第三次接受了此事,改封韩王异为韩侯,坐享蓟城为封邑。
  至此,韩国并入魏国,魏国正式兵吞诸国,一统中原。
  此时此刻,唯独剩下西垂秦国还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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