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藏骄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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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相和我父亲数十年的交情,二人不过政见不和,那日在宫中,我心知文相是不会害我父性命的,却还是不敢赌,只能将你舍下。”
  后来,回到府中,看见只被迷晕的父亲和全无重兵的景府,他知道,一切都迟了。
  他做了再难回头的选择。
  乔绾没有吭声,只在一片沉默后问道:“何时离开?”
  景阑看着她:“午时。”
  “嗯。”乔绾低应了一声,再没有言语。
  景大将军不知何时出来了,他已换上一袭靛蓝的布衣,身侧跟着一位三十余岁的女子,二人远远地看着她,许久景大将军对乔绾的方向行了一礼,女子也福了福身子,二人一同上了马车。
  午时到了。
  乔绾目送着几辆马车朝北城门的方向行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再看不见踪影。
  头顶的天不知何时落下了一滴雨。
  而后千滴万滴落了下来。
  乔绾仍站在树下,看着远处的烟雨朦胧,许久不知为何突然便蹲下身嚎啕大哭起来。
  身形消瘦的小姑娘,蹲在雨中,姿态狼狈全无形象地大哭着,格外委屈。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哭什么。
  景家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她并不太伤心。
  乔恒终于得到了报应,她应该很高兴才是。
  慕迟没有杀她,她还活着,且以后也终于不用担心会死在哪一次试药之中,更该大笑。
  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哭。
  她想到当初在陵京街市上打马游街的自己,想到松竹馆一掷千金的自己,想到和景阑张牙舞爪地斗嘴的自己,想到……听见慕迟说“我会陪着公主”时怦然心动的自己……
  景阑说他喜欢她。
  乔恒说她是他最宠爱的“小十一”。
  慕迟也骗她说,他会给她爱慕的。
  可是,如今的陵京,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深也好,浅也罢。
  再也没有人喜欢她了。
  不远处,司礼撑着伞遮在慕迟的头顶,低垂着目光不敢多看半分。
  慕迟立在雨中,纤长雪白的手指紧攥着,崭新的伤口裂开,沾了雨水的血珠一滴滴坠落。
  他看着不远处蹲在雨中嚎啕大哭的女子,失了血色的脸上,双眸幽沉漆黑。
  良久,他伸手抚向胸口,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这里像是种种情绪扭曲杂交的酸涩。
  当初雁鸣山上、只身离开楚州时,她从未这般哭过。
  景阑离开,真的这样伤心吗?
  作者有话说:
  司礼(兴致冲冲):公子,公主想理你了!
  狗子飞奔而来。
  狗子:我死了,酸死的。
  小肥章!
  (小小声:但昨天还是断更了,所以就……本章50个小红包降落!)
  第34章 、不舍
  慕迟今日本在宫中处置朝臣的。
  黎国朝堂有在宫变前便随文逊投诚他的人, 也有守旧循矩的老臣旧势,这段时日争得水火不容。
  慕迟本懒得管这些事,可众人吵着烦着要他出面。
  兵马与死亡威胁下, 朝堂顿时平静了不少。
  也是在此时,司礼找了过来。
  司礼说,乔绾出府了, 大抵是来找他的。
  慕迟想到, 自己曾对她说过, 什么时候有话说了再出去。
  他以为她是对他服软的。
  毕竟谁人不知,现下这个陵京是谁说了算?但凡有脑子的也该明了形势。
  他是再不会主动前去找她的。
  可等了许久, 等到几个固执的老臣在朝堂上撞柱被带了下去,等到满朝文武纷纷散开,等到天色阴沉黑云遍布。
  都没看见她的身影。
  隐约中慕迟想起,今日是景家离京的日子。
  等到他脸色难看地来到景府附近,果真看见了正依依道别的二人。
  哪怕在笑着、却眼眶通红的乔绾, 目不转睛地看着景阑离开的方向。
  即便景阑的马车已经消失不见,仍在看着, 一直看到雨滴坠落,雨势渐大。
  就在他想要上前“戳穿”她私自逃离公主府时, 她那样突然地蹲下.身子大哭了起来。
  像是极为不舍, 像是受尽了委屈。
  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哭法,一声又一声地穿过雨幕。
  慕迟看了许久, 那些委屈的恸哭声, 像是一柄柄看不见的音刀,刺得他也忍不住弯了弯身子, 缓解心口徐徐钻出的涩意。
  这是痛吗?
  慕迟茫然地扣着心口处, 良久缓步朝那边走去。
  司礼忙要撑着伞跟上。
  慕迟侧了侧眸, 司礼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想了想去了不远处的街市。
  慕迟只身走进雨中,一步一步走到乔绾跟前,蹲下。
  身上的云锦袍服顷刻湿透了。
  乔绾仍在哭着,双眼与鼻尖通红,脸上雨水与泪水纵横交错。
  慕迟迟疑了下,不觉伸出手,食指指尖轻轻探向她眼下的泪珠。
  即便这个时候,她的肌肤仍是温热的。
  眼泪也是。
  乔绾抬头,透过朦胧的泪眼和雨帘,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慕迟。
  他侧了侧头,垂眸看着她,低柔地问:“真就这么伤心吗?”
  哭得虚脱的乔绾抬手推了一把慕迟,可她已经没了力气,慕迟一动未动,反而她自己倒在了雨中。
  乔绾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了,她瞪着他,声音满是哭腔:“你满意了吧?看本公主沦落至此,你心里要笑死了吧!”
  慕迟的眼中升起丝丝缕缕的迷惘。
  他的确该满意的,可是……他却愤怒极了。
  乔绾已经踉跄着站了起来,看着自己满身狼狈,而慕迟蹲在那里仍不减昳丽清贵,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与雨水,又重重推了他几下,直到将他推倒在地,才转头便要离去。
  一辆马车自烟雾朦胧中驶来,乔绾低着头掩盖着红肿的双眼,看也没看便冲到马车前,顿了顿拔下发间的一根簪子扔给马夫,闷头爬上马车:“去公主府,这簪子便是你的了。”
  司礼怔怔地驾着方才买下的马车,看了眼手里精致的金丝鲛珠簪,又心惊胆战地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自家公子,不解这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究竟发生何事。
  反是慕迟仍维持着倒地的姿势,一手撑在地上,手掌伤口的血混在污浊的雨水中,良久,他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朝马车走来。
  乔绾窝进马车,久等不到马车启程,不由拍了下车窗,嗡里嗡气地催促:“快些!”
  马车仍一动不动,片刻车门一开一合,一道人影如白练徐徐出现在马车内,平淡的声音响起:“启程。”
  话音刚落,马车已徐徐前行。
  乔绾瞪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慕迟,细瘦的双手紧攥成拳:“停马,我要下去!”
  司礼拉着缰绳的手一顿。
  慕迟的眸子动也未动:“继续。”
  司礼松了一口气,轻抽了下马匹,低呼一声“驾”。
  乔绾死死地抿着唇,狭窄的空间,只剩自己和慕迟二人。
  看见慕迟沾了泥浆的衣袖,乔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他饶过她一命,却并不代表他会一直饶她。
  思及此,乔绾不由谨慎地朝角落缩了缩身子。
  慕迟看着她极尽避开他的动作,怒极反笑:“公主这会儿知道怕了?方才推人时倒是英勇无惧得很。”
  “英勇无惧”四字,在他唇齿之间辗转反侧,透着一丝讽意。
  乔绾睫毛微颤,大哭过的情绪有些放空的轻松,还有疲惫。
  她陡然不想再同他争辩了,沉默良久,她低下双眼,道:“当初在松竹馆,搅了你原本计划的好事,是我不对。”
  慕迟双眸微眯,似乎没想到嚣张骄纵惯了的乔绾竟会主动开口认错,他皱了皱眉,盯着她没有说话。
  乔绾的目光自慕迟湿漉漉的衣袖扫过,落在他右手的虎口处,那里那个“绾”字上多了一道伤疤,清晰可见。
  她继续道:“在你手上刻字,亦是我不对。”
  慕迟的手下意识地触了触虎口处,白玉膏可以消掉这些疤的,他却莫名地没有消除,任由这个潦草粗鄙的字趴在自己的手上。
  “长乐公主究竟想说什么?”慕迟朝她探了探身子,探究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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