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 颤抖的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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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
  一颗巨石从天而降,砸掉半边城垛,城垛后头的守军躲闪不及,当场被砸烂了三四人,石屑与血肉四处溅射,那巨石如顽皮的孩童一般四处弹跳,待得这巨石停靠在城墙的另一头之时,上面早已沾满了肉沫和鲜血!
  那蝗群一般嗡嗡叫着的漫天箭雨,就夹杂在砲石和巨箭之中,填满了剩余的空间,密集地往雁门关城头泼洒!
  在这近乎天威一般的攻势之下,人命便如同洪水之中的蚁群和草芥那边微不足道!
  “防御!防御!”
  郭药师在城头四处奔走,亲冒箭矢,不断鞭笞和指挥着守军,不断用流矢从他的头上,从他的身边飞过,甚至还有余威未减的箭矢激射在他的身上,在铠甲上流下印子。
  他行走在城墙上,就如同行走在人间与冥界的边缘,随时有可能命陨当场,与他擦肩而过的仿佛不是一个个惊骇的守军,而是一个个路过的阴差,随时等待着将他的魂魄勾索到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确实做好了两手打算,也确实将李良辅的密使给偷偷藏了起来,甚至于他没有跳脱李良辅的推测,一旦陷入僵持,雁门关把守不住,他确实极有可能会临阵倒戈。
  但他是真正的枭雄,他不会坐在关城里头,等待着最终的结果,他比女真人还要更加渴望胜利,甚至不惜为此放弃许多值得珍视和坚守的东西。
  只是他与女真人终究还是有差别,他非但渴望胜利,他更渴望胜利的过程,他享受征服的过程之中那种未知的刺激,他渴望手中拥有能够逆转局势的力量,那才足以证明他的强大!
  就像他在怨军里头一样,他仍旧会亲身涉险,身先士卒,比任何人都要拼命,他要用自己的实力,获取这些人的敬仰!
  从怨军,到涿州之主,再到败军之将,再到投诚大焱,到种师道启用他来镇守雁门关,这一路的历程,使得郭药师的心态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他跟这些新丁一样,都在接受着这种命运的磨砺,只是他的起要比新丁们高一些,仅此而已。
  他刚刚路过一座抛石机,守军们正要发射出去,却被敌军的巨石彻底砸碎了!
  这种血肉横飞的场面令得他热血沸腾,并非他冷血无情,毫无人性,而是他郭药师根本就是为了战争而生!
  敌人的油罐纷纷投射到城墙上来,噼里啪啦炸碎开来,那黄澄澄的菜油泼洒在城墙上,泼洒在守城器械上,泼洒在防御工事上,泼洒在盾牌上,泼洒在士卒的身上,而后在地上不断流淌!
  也有一些很多倒霉的新丁没有掩护好自己,被瓦罐砸碎了脑袋,更有人被擦破了头破,与死神擦肩而过。
  只是他们还未来得及暗道庆幸,敌人的火箭已经铺天盖地倾泻了下来!
  “轰轰轰!”
  城头到处都是烈焰,顿时变成了火海,许多士卒都在烈焰之中挣扎,瞬间被火海吞没!
  惨叫声,弓箭和巨石的呼啸声,城下那如海浪一般的敌人咆哮,守军们的嘶喊,血腥味,菜油味,便溺味,烟雾的气味,血浆的猩红,**的苍白,瞳仁失去光彩之后的灰色,斑驳的城墙。
  各种颜色,各种声音,各种气味,就像阎王心情烦闷,用各种死灵,在装扮着人间的门户!
  西夏人还将他们特产的桐油和碳油等物,一桶一桶地抛射到城头之上,当这些木桶在火海之中炸裂,会瞬间爆发伟力巨大的爆炸!
  郭药师见得李良辅私下派遣密使,本以为李良辅对这次攻城信心不足,没想到李良辅竟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面对着炼狱一般的雁门关,面对着以飞快速度消亡的守军,面对着渐渐随烈焰的烟雾消散一空的军心士气,郭药师竟然开始有些庆幸。
  他庆幸自己没有第三次将密使斩首示众!
  这些守军都是他辛辛苦苦招募拉拢起来的,都是他苦心经营的本部人马,对他惟命是从,甚至能够打上郭家军的烙印。
  如果没有李良辅,不需要太久,他郭药师就能够像种师中那样,拥有自己的郭家军,即便不能封疆裂土,起码在朝堂上也无人敢觑,他会成为杨业杨延昭那样的英雄人物,他会像潘美等人那样,在大焱的历史上,留下自己最璀璨最辉煌的名号!
  然而所有的这一切,在李良辅发动进攻之后,变得那么的不切实际,此时他才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三两万人,是多么的不堪一击,是多么的脆弱!
  当守军充满了整座雁门关之时,郭药师还觉得这是一支可堪一战的雄师,他认为自己招募的都是悍勇忠义之士,与那些民夫辅兵截然不同。
  可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在李良辅这般毁天灭地的力量前,自己拉起来的队伍,其实跟那些羸弱的辅兵民壮,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在铺天盖地的攻势之下,敌人的塔楼开始贴近雁门关的城头,一架架云梯搭上了城墙,西夏人开始登城作战了!
  天上的巨石终于停歇下来,怕是西夏人的抛石机都已经到达了使用极限,他们也怕误伤了攻城的军士,再者,城墙上的守军已经溃不成军,此时正是登城的良机!
  而对于郭药师而言,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才是反击的最佳时刻!
  没有了抛石机和床子弩的压制,守军们终于开始展开了反击,他们举起弓箭,朝塔楼疯狂射击,不断射落云梯上的敌人,而敌军的地面部队,也已经开始了蚁附登城!
  云梯和钩索不断搭在城头,西夏的步军在塔楼和弓手阵营的掩护下,贴近了城根,在攻城的第一天,他们就开始了最后的步骤,登城作战!
  雁门关上的空间有限,不可能设置太多大型的防御器械,不像关外一马平川,足够让李良辅的大军肆意施为,所以郭药师的重还是放在了防止登城之上。
  这也是他的守城策略,从一开始就制定了计划,从一开始就定下了拖延的战术,对付敌人登城,才是郭药师布防的重!
  刀牌手和枪盾兵涌上城头,民夫和辅兵将沸水金汁滚木砲石全部往城下倾倒,弓手在后方压阵,此时雁门关的防御开始看到了效果。
  西夏大军可以在关外远程攻击,但雁门关就这么的一块地方,他们总不能十万大军一拥而上,最终登城的数目受到了城关的极大限制,这也正是人们常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作用了。
  而这也是郭药师和雁门关守军消耗战的开始,只要能够将西夏人拖住,终有一天能够将这十万大军消磨殆尽!
  李良辅自然知晓雁门关的防御作用,他可以大量杀伤关城上的守军,可以动用各种手段和方法来消灭守军,消耗守军的数量和战力,打击守军的军心士气。
  但他不是神,他无法将雁门关彻底摧毁推倒和踏平,更不可能将太行山脉搬走。
  所有威力巨大的远程攻击,只能是辅助,最终他们想要通过雁门关,若没有守军投降开城,那么最终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只能是登城攻坚。
  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也是他为何要统御十万大军来攻打雁门关的原因。
  无论是抛石机床弩还是塔楼,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压制守军,消磨守军,撕开守军的防守,让步军登城作战!
  他们要趁着守军崩溃的短暂时间,冲上城头,杀入城中,而后打开城门!
  许多守军都被吓傻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攻势,他们之中很多人是老卒,但更多的是未经过实战的新丁,这等层次的攻势,早已让他们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城头上到处都是尸体,还未与敌人正面接触,他们就死伤遍地,如今终于要与敌人短兵相接,却只有老卒率先反应了过来。
  这些老卒就是守军的骨干,他们很快就压抑住心中的恐惧,而后发起了猛烈的防守反击!
  枪盾兵和刀牌手攻防兼备,他们不断将涌上城头的敌人刺杀,甚至直接将他们推下城头,坠落下去,沿途就像刮下树枝上密密麻麻依附着的蚂蚁,将云梯上的友军都撞落到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不想死就全都跟我上去杀敌!”郭药师朝那些缩着瑟瑟发抖的新丁们咆哮着。
  他的眸光如同猛虎,新丁们顿时浑身发凉,想起郭药师的种种惩罚手段,想起平日里的训练,他们终于咬紧了牙关,硬着头皮再度冲上了城头!
  当他们进入到了生死搏杀的状态,平日里训练的东西已经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但训练的过程当中,那些积累下来的东西,无论是坚毅,还是视死如归,亦或是求胜求存的经验,却开始渐渐发挥了作用。
  郭药师也终于体会到,用马穆鲁克教演团的练兵之法的效果,是多么的直观和有用!
  当军士们开始配合起来,组成一个又一个攻防兼备的联盟之时,他们开始品尝到反击的快感!
  当他们看到敌军纷纷坠落,看到敌军一个个被杀死,在想想适才所经历的九死一生,看着身后那些惨死的兄弟们,守军的士气也在渐渐回暖。
  没有什么比胜利更加振奋人心,没有什么比杀死敌人,更能够激励士气!
  雄关的效果得到了完美的发挥,练兵之法也可行有效,敌人的大威力压制也不敢再动用,一切都在往对守军有利的方向发展着。
  这也意味着,郭药师终于盼来了他想要看到的局面,只要能够承受住李良辅那恐怖的火力,进入到登城阶段,就是守军们的表演时刻!
  然而正当守军们渐渐找回信心,渐渐进入节奏,新丁们也开始适应战场的关键时刻,老辣的李良辅却鸣金收兵了!
  这种戛然而止的攻击,让守军们心中郁闷到了极,他们才刚刚找回了报仇雪恨的快感,敌人却不攻自退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反击,敌人却又撤退了,守军又不能主动出击,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撤离,只能被动挨打,这种情况实在太让人憋闷。
  如果种师中在场的话,或许他一都不会感到意外,因为这种风格,正是西夏党项人数十年来最大的特,也是他们最无耻的地方。
  只要过得明日,他们又会卷土重来,再重演今日的开场,郭药师的雁门关,又有多少守军能够承受,这两三万人,又能够承受多少次这样的大攻势?
  即便是攻城,也要发挥党项人无耻到极的优良传统,这才是李良辅真正的底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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