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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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欢在潼关停留了两天,与马作衡一道,仔细勘察了潼关一线的墩堡和沟堑,拟定了布防方略,要求李虞夔,征集四方州县百姓民工,会同从蒲州赶来五千民壮,开始大规模的挖沟垒土,力求将潼关构筑为铜墙铁壁。
  随后王欢留下马作衡,率领全军渡过黄河,在蒲州以北一百二十里的解州城外,扎下了营盘。
  蒲州与解州,都属于山西平阳府治下,李虞夔据蒲州起事后,原明廷兵备道韩昭宣会同落草为寇的原总兵虞胤起兵响应,聚众十万,号称二十六万,先占解州,后攻绛县,兵锋直抵平阳府城,并向广阔的平阳府四方扩散,一时间晋西南遍地义旗,偌大的平阳府除了府城之外,唯有翼城还在苦苦支撑,余者州县,都被起义的军民或杀官,或赶走清廷官吏,反清之风席卷全境,满地的辫子被义军收集起来集中焚烧,黑烟冲天,欢呼声直冲云霄。
  因为蒲州也需要加紧设防,李虞夔并没有陪着王欢去解州,只派了向导跟随,不过事先也派了人打前站,通知韩昭宣和虞胤夔州军即将到来的消息。
  所以当王欢到了解州城外时,留守此地的韩昭宣迎了出来。
  解州属于小州,地盘跟蒲州差不多大小,但一眼望去,满城的旌旗和城头密密麻麻的守兵倒是比稀松的蒲州强上很多,王欢的第一印象,就是韩昭宣比李虞夔要知兵得多。
  韩昭宣是带着大军出来迎接的,黑压压的一片人,起码有上万人的规模,列阵城外,这样子不像是来迎接,倒像是来迎战的。
  解州兵前排的军马,人人衣甲鲜明,半身腰甲配上红缨铁盔,甲叶铮铮,如林的长枪雪亮的长刀,在日光下闪闪发亮。上千数的骑兵勒马一侧,虎视眈眈,而韩昭宣立于门旗飘飘的众军之前,锦袍高冠,手抚羽扇,道骨仙风、儒将风采如旭日初升,光芒四射。
  不过当白甲夔州军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中时,韩昭宣泰然自若、谈笑风生的神态慢慢沉了下来,随着那整齐如一人的脚步声“嗵嗵嗵”的接近,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眉头越拧越紧,仿佛见到了一尊神佛在靠近。
  说实话,他弄这么大阵仗的“欢迎仪式”,是有私心的。
  马鸣图这个太监,从肇庆来到山西,一路上敕书乱甩,见到有人立起山头反清复明,就上赶着封官许愿,不知道派出去多少头衔,可能连他自己都记不大清楚了,反正敕书是空白的,随他乐意怎么填就怎么填,临行前永历朝廷也交待过,只要能拉拢甘愿为大明效力的军头,都可以封官,只是要看军力大小,分个官衔高低。
  而韩昭宣和虞胤,号称拥兵二十六万,在整个山西义军中都算数一数二的强大,虽然这两人在原本明廷中算不上人物,但此时此地,却是让马鸣图眼前一亮的豪强,于是马鸣图大笔一挥,自作主张的将一张挂着“总兵衔”的敕书给了虞胤,一张挂着“兵部尚书”的敕书给了韩昭宣,两人摇身一变,剪去辫子,由白丁成为明廷大员。
  有了官身印劄,韩昭宣的心气顿时足了起来,加上顺利的战事,整个平阳府都即将落入手中的底气让他渐渐自视渐高,觉得假以时日,挥师北上,太原府都会破于自己的兵锋之下,到时候当个国公、太傅之类的一品大员,还不顺理成章?
  故而对于陕西来的夔州军,他不同于李虞夔那般期待,相反的还有些抗拒,觉得这是来和自己抢功劳的。山西形势一片大好,你陕西军来是客军,客随主便,是龙就得盘着,是虎就得卧着,在山西地界上,由不得你王欢做主。
  眼看着夔州军越来越近,前锋骑兵就要掠至眼前了,成千骑兵白甲银盔,如一片云般飘了过来,只是这片云如此雄厚,宛如摧城之势,沉甸甸的压在韩昭宣心头,挥之不去。
  咬一咬牙,韩昭宣强自在脸上挤出了几分笑容来,双腿一夹,打马迎了上去。
  夔州军骑兵马蹄隆隆,一阵风般从侧边掠过,王欢领着一众军官,出现在骑兵之后,他老远就望见了摆着方阵的解州军,初初有些意外,细一思量之后就看透了韩昭宣的小心眼,付之一笑,坦然策马迎上前去。
  李虞夔派去的人向韩昭宣细细描绘了王欢的长相身材,于是在一众白甲红氅的将官丛里,韩昭宣一眼就认出了鹤立鸡群般年轻的王欢来,而王欢同样甄别出打扮都像周瑜一样的韩昭宣,两人对上了眼,彼此近了身。
  “侯爷远来辛苦,本官有失远迎,罪过罪过。”韩昭宣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道,言语间的虚伪连傻子都听得出来。
  夔州军众将都皱起眉头,大伙南征北战,什么场面没见过,怎的这个小小的义军首领见了王欢居然这么无礼?
  王欢不以为然,微笑着拱手还礼,口中道:“韩首领哪里话,王某奉旨支援大同,路过解州,如有叨扰之处,韩首领可要海涵。”
  他这话中规中矩,却犯了韩昭宣大忌,一口一个首领把他当山寨头子打发了,韩昭宣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面沉似水,他身后一个身材高大魁梧貌似亲信将领的汉子见此情景,瓮声翁气的叫了起来:“我家大人乃当朝兵部尚书,不是什么首领!”
  “兵部尚书?”王欢愣了一愣,马鸣图没有告诉他这一茬,他还不知道山西多了个兵部尚书。
  “正是!”壮汉叫道:“这是马中官宣的旨意,朝廷钦命!”
  王欢等人顿时明白过来,敢情是马太监封的官啊,这山西地大似海,草头王比城镇还多,不知他还封了多少朝廷命官出去,一想到尚书满地走、总兵多如狗的场面,夔州军众人就面面相觑。
  “原来是韩尚书,王某不知,多有得罪了。”王欢微微皱皱眉头,抱拳道。
  山西纷乱,大敌当前,这些义军虽然目光短浅,却是应该团结的对象,没有必要在这些问题上纠结。
  称谓一变,韩昭宣脸色终于略略好转,他嘴角抽了抽,向王欢道:“好说好说,侯爷请领大军随本官移步,到解州城西扎营设寨,稍后自有乡老牵猪杀牛前来劳军。”
  王欢也不与他多说,简单的伸手道:“请!”
  韩昭宣掉头就走,领着王欢大军来到解州侧面,一处背风有水的空地上扎营,然后说了几句场面话,带着人就走了。
  夔州军自行伐木筑营,这里树木很多,依山傍水,倒是一处竖营立寨的好地方。
  王欢与几个营总聚于一个小山包上,围坐一圈,一边饮水解渴,看着士卒们按照行营规制,有条不紊的各自做着事情,一边就刚刚的事情讨论起来。
  “那姓韩的举动好生无礼,不过是个不值钱的草头尚书,就跟真当了阁部般牛气哄哄,如果此人今后登堂挂印,做了高官,只怕要走路扇风吹死了啊。”李廷玉抱怨道,他刚刚就想出头呵斥,被李定国拦住了:“还带着这么多军马来,有这些人为何不直奔太原?”
  马新田把扑克脸一板,言简意赅的道:“此人不过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提醒我们山西是他们的而已。”
  “着啊!”李廷玉一拍大腿:“那我们巴巴的过来干什么?由他们去吧,姓韩的这么牛性,怎么还没有打下太原来?大同急如星火,怎么不见他过去帮帮忙?”
  李定国坐在一块石头上,仰着脖子牛饮了一大口羊皮袋中的清水,随手将袋子丢给了李廷玉,抹着嘴道:“大明官僚秉性如此,李将军混迹多年,难道还不知道?”
  李廷玉伸出巴掌空中一探,稳稳的将那羊皮袋抄在手中,愤懑道:“这我知道,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这些鸟人还这般守着一亩三分地,真以为鞑子是泥塑的?”
  他将袋子封口的塞子打开,嘴巴凑近还没喝,就难耐心中激愤,水也不喝了,放下袋子向王欢气道:“大人,这些鸟人这般自大,不若我们直接动手,抄了他们,收编其部下,一了百了!”
  王欢一直在眯着眼睛想事情,此刻才睁开眼睛,摇头道:“不可,山西纷乱,韩昭宣虽然无礼,却还是反清的大明官员,我们先内讧起来,得利的是鞑子。”
  李定国附和道:“大人说得没错,如果我们向反清的义军动手,别人怎么看我们?以后义军都会与我们为敌,到时候鞑子打我们,义军也打我们,夔州军虽强,却也将寸步难行,这与我们的初衷不符。”
  马新田脸上出现了表情,他皱起眉头来,拧成一个“川”字,向王欢道:“但是朝廷派出的中官大概向山西数得上号的义军都封了官职,如果他们不听调遣,于我们有百害而无一利。”
  李定国和李廷玉对望一眼,一齐向王欢道:“大人,我们应该早作决定!”
  王欢一一扫过三人的脸,这三个人,是他最为信任的人,也是他的圈内心腹,人人能独当一面,个个有领军破敌的本事,是能引为依靠的重将,此次山西之行的方略,也唯有他们才知道。
  围魏救赵,围点打援,就是王欢与三人商议一夜之后决定下来的解围方略,大同周边阿济格等八旗军将聚兵数万,皆是满蒙强军,实力强横,夔州军虽然不惧,但杀过去硬碰硬实为不智。
  而山西省治太原,目前只有山西巡抚祝世昌在尼堪率领的蒙古援军支援下维持着周边不大的地盘,而太原周边,清军与义军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打得不亦说乎。
  如果能将山西南边的义军拧为一股绳,灭了太原周边清军势力,将太原围成孤城,那么围攻大同的清军势必来救,却又不敢全军杀过来,那样等于放大同城内的姜瓖出来了,阿济格只会派出一员大将率领的援军,这正是王欢所希望的,只要派来的清军总数在两万以下,他自信能在不耗费多少人命的情况下,吃掉清军援兵。
  但是山西义军谁也不服谁的情况,是他没有想到的。
  而南明朝廷到处扔官帽的情况,也是意料之外的。
  到了山西,王欢才发现,自己的平凉候、川陕总兵的官衔,居然并不算大,好像听马鸣图说,给姜瓖的敕书,是封的国公,那岂不是说一旦解了大同之围,王欢还得以下官之礼给姜瓖参拜?
  “这世道,拳头为大,实力才是根本!”王欢眼神变得犀利起来,盯着山包下远处的解州城,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们应当让山西义军看一看夔州军的实力,不然他们还会用看明军的老眼光看我们,夔州军与他们层次上的差距,要打一仗才能体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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