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娓娓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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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兴乃是吴中有名的掌案匠师,武安侯府的宅邸便是他负责督造,那日暖阁栏杆松垮掉落,武安侯大怒便将罪责落在掌案匠师姚兴头上。
  而管事与姚兴早就相识,长期在姚兴负责营造的宫室建筑中吃回扣,在得知武安侯震怒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向姚兴通风报信,这才有了后面姚兴被杀,锦衣卫追查了半年之久的北鲜细作线索中断。
  回到信国公府的周念月,甫见到哥哥,便兴致勃勃地说道:“哥哥你不知道我今天在姑母家见到一个会医术的小仙女,忒厉害了些……”
  不等哥哥问及,便滔滔不绝地将武安侯府中发生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予自家哥哥听。
  末了,还忍不住问道:“哥哥,你说我现在学医晚不晚?”
  年轻的信国公转了转轮椅,缓缓至少女的身旁,修长的手指抬起,后者连忙蹲下身子,由着青年将她因跑动而散乱的头发细细理顺。
  青年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甚至衣服的每次拂动,都透着一股温和水润之意。
  他笑:“不晚,只要阿月想学。”
  只是,世上真有那样聪颖的姑娘吗?
  信国公在心中想,多半是自个儿妹妹夸大其词。
  一行人回到魏国公府,已近黄昏。
  沈谣径直回了紫藤院,秋娘原是想提醒自家姑娘应先去看过国公夫人,但瞧见她疲惫的神色便又将话咽了回去。
  简单梳洗后的沈慧去见了母亲周氏,随行的嬷嬷早已将武安侯府内院发生的事情说予夫人听。
  “想不到六妹妹这般有本事,我瞧着比府上的客卿大夫还要厉害,便是那宫中的曹太医也被比了下去。”说话的是三姑娘沈媺,她向沈慧行了礼,便乖巧地退至一侧。
  沈慧一进门便听见沈媺的这番话,偏首横了她一眼,目中警告之意显露无疑。
  周氏见到女儿自是欢喜,拍了拍身边的暖席,忍不住问道:“来,坐娘身边来,你妹妹当真会看病?”
  下人们说话自然都是中规中矩的,周氏听后仍是不大相信,觉着自个儿那病歪歪的小女儿见风就倒,哪里会有这等本事。
  况且她自祖宅回到京城也整日不离药碗,又一向少言寡语,便是寻常的人情往来看着也不像个聪明的。
  第18章 没人信
  “你别听她们瞎说,妹妹这是久病成医,平日里多看了几本医书,恰好碰上懂得了,才说了几句,哪儿有下人传的这般厉害。”沈慧知晓今日侯府的时是瞒不住的,不说侯府那边,便是自家下人也封不住嘴。
  妹妹年纪还小,又是名门贵女,本就常年养在府外,若是再传出什么神医名头,对她并非好事,闺誉受损不说,再被有心人利用治出个好歹来……
  周氏这才歇了几分兴致,想了想对身旁的丫鬟道:“你派人出去打听打听侯府三姑娘的病情,可千万……”
  可千万别把人给治死了,侯府嫡小姐再怎么说也是有名有姓的贵女,她自个儿病死倒还罢了,若是吃了沈谣开的方子后死了,那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到时候沈谣的名声便毁了。
  到底是从自个儿肚子里爬出来的,周氏纵然平日不太上心,但也不想她出事儿。
  “母亲放心,六妹妹既能开出方子,定然是胸有成竹的。”沈媺上前几步,接过丫鬟手中端来的茶碗送至周氏面前,脸上是一贯的讨好与娇柔。
  庶女对自己的讨好,周氏一直很受用,她并不接过沈媺手中的茶碗,只是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茶几,沈媺小心放下,便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咦,原来三妹妹也在这儿,我方才竟没有瞧见。”沈慧敏锐地捕捉到沈媺身体一瞬的僵硬,以及眼底掠过的怨怼。
  沈媺面色如常地笑了笑,“二姐姐,怎么六妹妹没同你一起过来?她若在这儿,母亲一问便知武姑娘的病情如何。”
  经她一提,周氏也才想起沈谣未曾来请安。
  其实平日里沈谣也不曾常来,周氏多半是不会问的,此刻倒真计较了起来,让一旁的沈媺只觉好笑,便是嫡亲的女儿又如何?该计较的时候一样计较。
  沈慧一直便讨厌沈媺,庶女便是庶女上不得台面,平日里只知道钻营算计,弄得后宅乌烟瘴气。
  “她方才本要来,是我拦着不让。她那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道,今个儿又劳神劳力,回府的这一大段路还是丫鬟搀扶着走回来的。”
  周氏这才说道:“要我看啊,她日后还是少出府比较好。便在家里这么养着,我也能少操点心。”
  沈慧嘟着嘴不依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正是爱玩的时候,您整日将人拘在屋子里,都要长出毛了。”
  周氏依旧不大放心。
  沈慧叹气道:“娘,你忘记上次武安侯府是如何编排妹妹的了?”
  说起来沈慧也很是奇怪,她妹妹早夭之言不知是谁放出去的,明明只是身子羸弱了些,硬生生被人说成活不过及笄之年。
  沈慧的目光在沈媺身上转了转,说不得这消息便是沈媺放出去的,这丫头素来心思不正。
  出了桃安居,沈媺脸上的笑意立时便褪的一干二净,回到自个儿屋子砸了好几样瓷器才算是歇了几分怒气。
  丫鬟战战兢兢立在一旁,个个是大气儿都不敢出。
  “翠屏,你给我过来。”沈媺眯着眼,指甲用力捻着一张薄薄的口脂,艳丽的红色染红了细白的手指,仿若鲜血。
  被叫了名字的丫鬟,身子一个哆嗦忙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媺的脸色,低声道:“姑娘您别气坏了身子,二姑娘到了议亲的年岁,想必很快便要嫁出去了,国公夫人耳根子软,到时还不是您说的算。”
  沈媺为姨娘所生,身份差了些,但她姨娘去的早,她打小便养在周氏膝下,虽然比不得嫡亲女儿沈慧,却比自小养在外头的沈谣要亲近许多。
  周氏素来耳根子软,能嫁入国公府不过是娘家有本事,她自个儿却并无多大能耐,若不是魏国公对女色不太上心,后宅相对清静些,加上老太太时不时地敲打一下,凭借周氏一人根本就管不过这偌大的国公府,便不说旁人,二房三房的夫人各个不是省油的灯。
  这些年随着沈慧渐渐长大,其能耐远在周氏之上,有她帮衬着周氏,这才相安无事许多年。
  沈慧自小便不待见沈媺,沈媺纵使有手段,可沈慧也不差,况且有嫡女的身份撑腰,纵然骄纵些,也有人护着,便是将她这亲妹子打了骂了,只要不过分,也不会有人责罚她。
  她没想到的是,原本人前并不待见沈谣的沈慧,竟会在周氏面前回护沈谣,甚至当着众人的面下她的脸子,这让她十分不解。
  “你去打听打听武安侯府那边的动静,我就不信她一个黄毛丫头真成神医了。”沈媺的气总算是消了一些,就等着明早看好戏。
  这一夜沈慧睡的并不好,倒不是围着武清妍的病情,反是她自己旧病缠身,本就浅眠,因着病痛,整夜昏昏沉沉不曾睡踏实。
  临近破晓,睡意方才沉了些。她身子弱,府中长辈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便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是无妨的,是以过了早膳丫鬟们也并未叫醒她。
  同样没睡好的还有三姑娘沈媺,早早去老夫人那里问安,回去的路上得知自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便三步并作两步回了院子。
  “你的意思是说武家姑娘病的更重了?”沈媺声音不由高了几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那嬷嬷也是满脸喜色,笑道:“奴才那娘家侄子是这么说的,他昨个儿守了一宿,碰巧见到了去药堂抓药的小童,打听过后才知武家姑娘夜里吃过药后又尽数都吐了。”
  正说着,丫鬟匆匆来报说是武安侯夫人来了。
  “人呢?”沈媺目露喜色,武安侯夫人定是来问罪了。
  丫鬟道:“正在前厅候着呢,夫人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
  沈媺掩饰不住眼中喜色,匆忙带着丫头赶去内院的花厅。
  武安侯夫人年氏这趟来国公府也是有些忐忑的,自家两个闺女不仅坏了大公子的婚事,又差点害了六姑娘的性命。她本也不想来,可是一想到自家苦命的丫头便硬着头皮来了,来时便已做好了国公夫人发难的准备。
  “无事不登三宝殿,夫人来此所为何事?”自个儿女儿在武安侯府受人迫害,这在京中女眷圈中都传遍了,虽然是受害者,旁人说起时多是同情安慰,但国公夫人并不想出这样的风头。
  “这……”瞧着国公夫人不咸不淡的语气,年氏原本想要出口的话便被噎了回去,她实在是张不开口。
  恰在此时,门外走进来一十四五岁的少女,少女朝年氏福了福身子,径直走到国公夫人身旁,很是熟稔地接过丫鬟端着的茶盏伺候周氏用了茶水。
  年氏认得这丫头,从前也来过侯府,正是国公府大房庶出的姑娘沈媺。
  第19章 是非
  沈媺嘴角一翘:“夫人可是为了我妹妹的事儿来的,她年纪小便是用错了药也不是有意的,况且也是您点头应允的,万不能出了岔子便一头全怪在六妹妹头上。”
  “怎么会呢,我今日来是想见见六姑娘,不知可否?”年氏被沈媺一顿抢白,脸色便有些不好,她也是正经有诰命的官家夫人,被这么一个小丫头呛声,心中是有些恼怒的。
  周氏本就讨厌年氏,如今听她意思是故意来找茬儿的,更是拉下了脸,冷喝道:“见六姑娘作甚,你是打算将人扭送到官府去吗?我看谁敢!”
  她便是再不待见沈谣,那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便是自己掐死,也容不得别人指摘。
  年氏听着话声不对,急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何时说过要为难六姑娘了,我只是有事……”
  “来人啊,送客!”周氏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兀自起身离开。
  沈媺蹙了蹙眉,她可不想事情这么快结束,正主儿都还未出场呢。
  “母亲,您若此时离去,外面的人定要传咱们国公府与武安侯府交恶,有损您的名声,不如将妹妹叫来赔个不是,纵使武家姑娘有个好歹,咱们也不至于做那恶人,旁人也只会夸您深明大义。”沈媺连忙上前几步,在周氏身侧低声道。
  周氏这才顿住脚步,心道若是此时自己只顾着护住沈谣,倘若武家那丫头是个命短鬼,世人岂不是要说她教女无方了,这可万万使不得。
  “去将六姑娘叫过来。”周氏对身旁人低语了几句,慢下脚步对侯夫人年氏道:“你且稍作休憩,我已命人请六姑娘过来。”
  国公夫人的这番变脸将年氏将要出口的怨气憋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张脸是青红交接,缓了许久才将这股不忿之气咽下,却是懒得再和周氏多说什么。
  沈媺借着更衣的名头,出了花厅。
  “将这东西交给宝瓶,且与她说让六妹妹不必着急,收拾妥当了再来。”沈媺从荷包里挑拣出几枚珍珠递给翠屏,又低声叮咛了几句。
  翠屏对这档子事儿轻车熟路,便是沈媺说得含糊,她也听得明白。想必自家姑娘是想让六姑娘惹国公夫人嫌,但又怕她知道来的是武安侯夫人,知晓原委后托病不来。
  只是看着手中的珍珠,她有些为难,夫人跟前的丫头那都是见过世面的,即便宝瓶只是个二等的丫头,平日里也被出手阔绰的国公夫人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这几枚成色尚好的珠子怕是并不能打动她,她有些为难,若是办不好事儿,回来八成又要挨自家姑娘的骂。
  沈媺自是看见翠屏的神色,收紧荷包后想了想又从里面取出十两银子递给了翠屏,心中却骂道:养不熟的狗东西。
  翠屏这才笑吟吟地收进袖中,笑道:“姑娘您就等着看好戏吧!”她心中思量着,待会儿将东西给宝瓶时,自己私自扣下一颗珠子也是不碍事儿的。
  宝瓶人未到紫藤院便被翠屏追上了,两人一番嘀咕,待翠屏将东西塞入宝瓶手中,宝瓶脸上便挂上了喜色,“且叫你家姑娘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那不是三姑娘身边的丫头翠屏吗?”沈慧远远瞧见连廊处站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两人獐头鼠目的样子让人一见便心生厌恶。
  她最是瞧不上沈媺的那些小心思,尤其这些年老是在母亲身旁撺掇,周氏干得好些糊涂事儿都脱不了她的干系。
  最近又不知怎么地与沈谣不对付,整日里酸言酸语听得人心烦。
  花厅。
  周氏不停抬眼看向门口,神色已有些不耐烦。
  沈媺察言观色,对身旁的丫鬟说:“你去看看六姑娘来了没?”
  丫头领命离去,又是一盏茶工夫,遣去的人却迟迟不归。
  “母亲,怕不是六妹妹又病了?”沈媺声音低柔,但语气中明显透着质疑。
  周氏想到小女儿很可能以生病为托词不见,便是她这母亲的命令也当作耳旁风,怠慢至此,可有将她这母亲放在眼里,越想越气,桌子一拍便道:“我倒要看看她多大的架子,去紫藤院。”
  话音方落,门外便袅袅婷婷走来一行人,为首二人并行,一明艳一清丽,艳者如桃李,冷者若冰雪,远远瞧去倒似日月同辉,正是世上最好颜色。
  周氏一半的怒气在瞧见长女殊丽的容色时便消了一半,再瞧见年氏脸上的羡慕之色,心中不由又得意了几分。
  “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母亲生气了?”沈慧眼中带笑,明媚的笑颜极具感染力,禁不住带动她人的笑意。
  “还能有谁!”周氏的眼风扫了一眼她身侧的沈谣,见她浅黛双弯,哀思凝滞,形容憔悴,倚在身旁嬷嬷身侧,颇有些弱不胜衣,楚楚可怜之意。
  沈慧眉眼一横,瞥向沈媺,“你可是又惹母亲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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