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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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叉手见礼坐下奏琴。
  只见她纤指高张。一时萦弦急调,繁音错杂,一时又纤指轻弹,弦声悄然。端的是变化多端,琴音绕梁,婉约动人。
  一曲终了,李青溦不由赞叹:“果真是好琴艺,真正的清越绝伦。”
  楚娘子吃吃笑了几声,沉腰道谢,嘱侍女另上一张琴摆在二人面前。
  李青溦轻拽陆珵衣角,轻声问道:“京中说是楚娘子瑶琴第一,听着确很厉害。你究竟有没有成算?”
  陆珵低眉,便见她鸦羽似的睫轻颤,润生生的一张脸仰头看他。
  “自然有。”陆珵应她一声,轻撩绯袍坐下。抬眼温声问道:“你与我同弹如何?我左部,你右。”
  李青溦听了他这话一怔。她并不清楚陆珵琴艺如何,只是说以琴会友,她自然是将输赢看得重要。刚要拒绝,突对上他一双眼睛。
  他一双眼瞳色清浅,灯光下倒是清透熠熠,有几分淡然赤诚。
  瞧着是真心相邀,也有几分成竹在胸。
  他既有信心,李青溦自也不是那般讷讷之人,她止住先前话头,轻声笑道:“我琴艺当真稀疏平常。可不是故作谦虚。若真下了你的面子,自不会对你作揖赔罪,你也不必生气。”
  陆珵下颌微点,眼中隐有笑意。
  李青溦才想起他脾性温和,向来从容,确实未见过他生气,倒是也白说了一句。
  二人同坐绣墩,陆珵挽袖拨弦,一双骨节分明的长手按在琴上。
  李青溦正想着他要弹什么。琴音琤琤急起。倒有千军浩大之势。
  李青溦神色倒是一时有几分讶异。
  琴音响起的一瞬间,她便认出了此曲乃是《四疆》。
  此曲李青溦很是熟悉,在并州常听他外祖父弹起。曲意大致便是四海一统,日月同光的意向云云。
  她吃惊的是陆珵看起来乃是一清隽文人,想来是科举入仕却执而不化之人,才未入翰林院反而去工部做了一七八品的小官。
  未想到他官小,志向却远大竟有如此气魄。若是去了并州,指不定能同自己外祖父说到一块去。
  她胡思乱想,手上动作缓缓,陆珵却未被影响。侧眸看她微低了身子,按住她的指流泻出一段音来。
  他清瘦的手骨抵着她的手臂,有丝丝灼热。李青溦的手叫他牵引着,脸面一时红了一霎,倒是回过神来。
  渐渐地,她也被琴音带入,一时似是共同领略了四疆四海,辽阔浩瀚。
  一曲终了,静静无声。便有其它雅阁有人喝喊:“琴音宏大,毫无靡靡之气,当真是妙绝!”
  帷幕后,楚娘子神色隐有钦佩:“郎君琴音浩瀚,是妾技不如人。”
  便听见一把清润的声音传过:“娘子技法精湛,我只是占了琴意同十二弦罢了”
  登画舫自然只是讨彩头罢了,倒也不是多为难路人。是以楚娘子的筝乃十三弦,他们的琴是十二弦。
  她也知晓此人与人同弹,技法是胜不过自己。可她若弹此曲,万不能弹出此等气势来
  到底是有几分好奇,又听他说话的声音清润琤琤,楚娘倒是想瞧瞧此人长的什么样。
  掀开帘幕走出几步,便瞧见一道欣长的身影。
  他绯袍博带,正垂眸敛目同身侧小娘子说话,露出的半张侧脸匀停俊朗、湛然若神。
  当真是俊俏,却也有几分熟悉。
  楚娘子打量他,回想片刻,未想起来:“好生奇怪,竟是在哪里见过郎君一般。”
  她天性风流,瞧他实在喜欢,笑言:“当是妾与郎君一见如故的原因,不知郎君可否赏脸,与妾同回雅阁细叙。”
  她高髻如云,乃着一件浅紫洒金五彩团花纹的袒领,浅色披帛。灯光隐隐,胸前两团瑞雪呼之欲出。
  男子神色清冷,未看她一眼,沉声出口:“不必。”
  楚娘子眉心一挑,瞧一旁的李青溦,削肩挺起几分。半晌红唇轻扬:“只是这雅阁未有几间了,郎君若是不嫌弃,自然可以带着小娘子一起我们三人同上雅阁。”
  她这般态度,陆珵乌眉轻抬,神色到底有几分不耐:“不必。”他眉睫压低,冷淡道:“此番前来只为了登画舫赏景。若无单独雅阁…”
  他停住话音,垂眸看了李青溦一眼。
  李青溦一双黑亮杏眼轻眨。这楚娘子频频相邀,都是女子,李青溦已然及笄,如何不懂她的意思。她知陆珵断然会拒绝,倒也不急,只神色略有揶揄在一边看戏,冷不丁被陆珵看了一眼。
  李青溦抿唇捂住帕子,轻咳一声。
  陆珵收回视线,似是颔首叹气,低声道:“若是没有,便算了。你说如何?”
  李青溦未语。
  一旁的楚娘子将这些尽收眼底。
  这郎君带着的小娘子花容月貌,她容貌虽不能及,但绰约风情与一手出神入化的琴艺自无人比得过。
  可这郎君对身边小娘子倒是细心,对她倒是凛若冰霜。
  楚娘子自然是有几分不郁。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他的气质就是自带的城池壁垒, 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却唯独对他身边的小娘子很有几分不同。
  楚娘子出身乐籍,见过良多男子, 却从未见过他这般的。她也是被捧惯了的, 如何能受得了这种冷遇, 脸上的表情自然不虞。
  正待发作, 突外面传来动静。
  一双环侍女叩门进来,笑言:“东家有话传给娘子。”
  楚娘子忙起身见礼。
  那侍女道:“郎君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既然郎心如铁楚娘子一再强求倒是显得没有必要。”
  楚娘子听得, 脸色微变, 叉手行礼道:“东家教训的是。”
  她屈膝朝陆珵福了一礼致歉:“是妾无状, 郎君乃博雅之人, 自有胸襟,万望莫放在心上, 请上二层雅阁, 自有人带路。”
  陆珵神色漠然。他万不至于为这点事情难为一个小小的乐伎,只是点了点头。
  那侍女带二人登楼。
  陆珵先行,李青溦不远不近跟在陆珵身后。突就轻笑几声。
  陆珵侧眼看她:“笑什么?”
  李青溦笑言:“那楚娘子的一席话倒是叫我想起你我初见。我那日心绪不佳,又不想绕路,在西堤, 想必是多有痴缠。”
  她轻声一笑,“我刚刚有想,当时你在想什么, 是不是也像今日一般万般无奈, 心生不虞, 暗叹流年不利:为何寻常一日, 却独独遇见了我?”
  “你在此地,我如何会心生不虞?”
  李青溦一愣,回眼看他。
  正是楼梯拐角,一片昏黑,不远的一盏壁灯笼在他面上,昏黄的影跳动在他绀青的睫上。
  他瞧着她,目光极其专注,轻声道:“况且,司空见惯才是寻常。每一日都是新的一日,怎是寻常一日?”
  更何况,那日野山春雨,美人如虹,从那以后的每一日他们的相见,都不能算是寻常。
  李青溦不知道他想什么。只是听他这话也回想起那一日,哼了一声:“对我而说,那日虽是寻常一日,却不是什么好日子。
  那日我爹爹答应了同我一起去上清寺为我娘进香赐福,却并没有做到。”
  “我虽是什么是没说,心里头多少有些失望。我最厌恶别人骗我。”
  她青鸦鸦的睫在眼下投下阴影,神色恹恹的。
  陆珵脚步一下子顿住。李青溦险些撞到他身上,忙问他:“怎么不走了?”
  陆珵唇角开阖,极其认真地看她一眼:“其实……”
  他刚开了口,前面的侍女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笑道:“我家东家远远见二位神仙玉骨,又闻得二位琴音清妙,不类凡音,有结交之心。他在此有会宴,不会耽误二位多长时间,不知二位有没有时间?”
  李青溦一时好奇:“你家东家是何人?”
  那侍女笑道:“我家东家乃蔚县乔家二郎,便是先才盛赞二位琴艺,又替二位解围之人之人。不知可否赏脸一见。”
  李青溦听他说起蔚县乔家,倒是有几分疑惑,低声问陆珵:“蔚县乔家是哪户人家?”
  陆珵想了片刻心里有数,轻声道:“乔家同你外祖陈家一般,皆是皇商。只是如今的皇商,无论是陈家还是乔家,也都只是在户部挂得虚名罢了。”
  陆珵见她满脸深思,不知在想些什么,温声道:“你若不想去推了便是,我们凭力上得雅间,那位公子为你我结尾,向来不是强求之人。”
  李青溦摇摇头,她并非不想去。她对京中之事并不太了解,只是听见说京中的生意,又想起自家铺子多想了片刻,脸上才有几分沉思。
  她思忖片刻:“乔家乃是京中的大商会。少不得以后与我有交涉,恰今日有机会,不妨见一面,我也有事请教他。”
  陆珵自然听她的,只是点头。
  二人跟着侍女进了门。夹廊前风铃轻声一动。
  对过雅间的门“吱呀”响动一声。
  王三郎探出头来,眼见一道绯色的窈窕细腰进了对过雅间。
  身后一个公子哥跟出来写,见他远远瞧着,满面痴迷,促狭道:“这便是叫王公子魂不守舍的女子。果真是肌骨莹润朱唇皓齿,实乃佳人也。”
  那公子边语边用折扇轻拍王三郎的肩头。
  若是平日,王三郎自然恼怒。只是此刻人还是痴痴地瞧着对过的门。
  那日见了这李家大姑娘一眼。她站在蔷薇花架下,人比花娇的场面叫他念念不忘。
  他茶饭不思了好几日。
  这日来此也是这几位商贾催了好几次才勉为其难来了。未想到是缘分来了,竟就这样碰上了。
  一旁的折扇公子将他的痴样尽收眼底,放声笑道:“自古多情损少年啊。只是先才听她琴音,似是个清高雅致如隔云端的,怪道王公子求之不得。”
  身后有人嘻嘻哈哈地,端来黑漆托盘给众人分酒。
  一人接过青花小酒樽,笑言:“那先才你们为何不把那小娘子叫进来,劝她小酌几杯加了`留香'的酒?此香先前咱们也试过几次,混进酒里只添酒的醇美,便是再清高的小娘子沾了那也是即刻酥倒…”他啧啧两声,微微挑眉,话音欲言又止。
  都是风月场上的人,如何不懂他未尽之意?一群纨绔皆大笑出声。
  “只是可惜,乔二郎捷足先登,将那小娘子请去了他们雅间。咱们几个素来同那乔二郎南北东西地不大对付,也不好像以前一般,堂而皇之地进去将人给`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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