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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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容祈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恼怒,看着比之前多了点人情味。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容祈越发不悦地反驳着。
  “没没没,世子最大方了。”她一边小心翼翼喂猫喝羊奶,一边笑眯眯地糊弄安慰着。
  容祈莫名觉得被人搪塞了,一口气堵在心中不知如何发泄出来,只能扭头不再理她。
  宁汝姗小心喂着奶,抬眸去看他。冬日不甚热烈的日光落在苍白的脸颊上,晕开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让他不再暴戾多刺。
  他也不过是二十岁的啊。
  宁汝姗看着他,他也曾意气风水,打马游街,也曾玄甲银枪,热血当头,却在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只是在今日她又依稀看到那点曾经的少年模样。
  容祈感受到对面之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温柔炽热。
  他年幼时救过一只跌落在台阶下的小雀,那只小小的小雀皮毛细软,骨骼温热,落在手心宛若珍宝,令人爱不释手。
  那只小雀头顶到脖颈是一圈黄绿色的细绒,全身浅灰色,唯有一点尾羽是极亮的黑色,褐色细足停在手指上,总是睁着漆黑如豆的眼睛看着他,灵动可爱。
  宁汝姗注视他时,总是让他感觉到那只安静地小雀重新回到自己手心,毛蓬蓬的羽毛,令人爱不释手。
  小奶猫喝奶甩得到处都是,其中溅了几滴到他手背,打断了他的沉思。
  他手指微动,慢条斯理地准备伸手去擦,却意外和一只手碰在一起。
  “用帕子吧。”温和恬静的身影在耳边响起。
  宁汝姗先行缓和气氛,容祈这才缓了缓脸色,顺着□□往下走,嘴里却是淡淡地指责道:“好差的吃相。”
  不就是不理他了吗?小心眼到嘲讽一只还没断奶的小猫。
  宁汝姗抱着小猫,摸摸它滚圆的肚子,脸上笑意挡也挡不住。
  “你……”容祈擦干净手背,突然觉得对面有点诡异的安静,又觉得刚才自己先行露了底,脸上还没反应过来,心里已经开始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
  果然!语气中的笑意当真是挡也挡不住。
  容祈气短,闭着嘴不理她。
  “你觉得这猫如何?”宁汝姗摸着猫,脑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容祈还未说话,就感觉那只软软的猫被塞到他手心,细软的毛发蓬松落在手心,还未散去的奶味在鼻尖久久不散。
  “不喜……”
  “别这么用力,仔细伤着它了。”宁汝姗打断他的话,笑眯眯说道。
  果不其然,容祈撸猫的手一松。
  宁汝姗眼中笑意加深。
  小奶猫看不懂人类的小心思,顺手舔了舔面前的手指,冰冰凉凉,然后继续舔自己的爪子。
  温热带着一点刺意的湿意,生命的气息在指尖萦绕。
  “我们养着它好不好啊。”宁汝姗的声音骤然离得自己很近,容祈睫毛轻颤,微微下垂,手指不经意间弄乱小猫舔得整齐的毛发。
  “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养我的院子里,小程大夫很忙,也顾及不到它,而且回春堂那边都是草药,万一乱吃就不好了。”
  宁汝姗软软的声音近在咫尺,就像手下的那缕猫毛,绕的人心痒痒,与此同时,那股浅淡暗香开始无孔不入,让他紧绷防备的心开始缓慢松弛。
  那句到嘴边拒绝的话突然说不出来。
  他似乎开始无法轻易破灭那簇火苗,驱散那只小小的麻雀。
  而这一切,都是从她今日站在他面前说出那番话开始。
  当他被万人唾弃,千人指责时,一道微不足道,却足以珍贵的光终于落在他手心,让她再一次面对她时,开始犹豫反省。
  ——自己对她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差。
  “不行吗?”宁汝姗见他不说话,鼓着一口气被针一戳,很快就开始泄气,忍不住满脸失落。
  那人坐回原来的位置,那道影子逐渐从自己身上脱离,连着那个味道都逐渐浅淡起来,就像年幼时救的那只小雀在自己面前展翅飞走时带来的心悸,当时他忍不住伸手打算去抓住那只小雀。
  宁汝姗一愣,低头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手。
  冰冷苍白,颇为用力。
  “世子?”她错愕。
  “你要是喜欢……”容祈抬眸看她,露出那双无声幽深的瞳孔,嘴唇动了动,最后低声说道。
  “嗯……嘶……”他突然皱眉,低下头。
  “啊,你怎么咬人啊。”宁汝姗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只看着小奶猫蓬松着毛发,正用小尖牙磨着容祈的手指。
  “没事吧,有受伤吗?”她吓得连忙把猫抱走,弹了弹脑门教训着,小奶猫不高兴地呼噜着。
  “不碍事,大概是不小心弄乱它的毛发了。”小猫没使劲,刚才不过是气急。
  想必是他刚才想得太过入神,打扰它舔毛,这才被报复。
  宁汝姗抱着猫,看着沉默的人,越发觉得留下猫没希望了。
  ——差一点就成功了,怎么就不知道忍忍。
  她忍不住揉了揉猫脑袋,无奈感叹着。
  小猫扭头不理她,从她怀中挣扎着跑出去,最后扑通一声跳到容祈膝盖上,蜷起身子,无事发生一般,打算睡觉。
  “不打扰世子休息了,我送它回去吧。”宁汝姗怕他生气,垂头丧气说道。
  容祈缓慢地顺着它的毛发,接过一抬手就碰到那双温热柔软的小手。
  “留下吧。”他冷静收回手,淡淡说着。
  宁汝姗手已经落在猫身上,闻言一愣,抬眸看他,顿时愣在原处。
  容祈一向腰背挺直,而她因为前倾靠得有点近,精致如画的眉眼触手可及,常年不见天日的皮肤带着一点冰色,越发显得莹白如玉。
  那是她喜欢了许多年的脸庞,比五年前更具英气,连着呼吸都顺着风颤颤巍巍地飘了过来。
  他身上那股浸染多年的药味突然清晰起来。
  她的呼吸一下子乱了。
  两人相叠手掌下的小猫浑然不知事,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唯有小肚子在起伏,天真无邪。
  “啊,打扰了,你们继续。”
  容宓的声音在耳边突兀响起,就像一道惊雷惊得两人瞬间清醒过来。
  “起开。”容祈浑身僵硬,最后出声说着。
  宁汝姗一双眼水润明亮,连忙直起身子,后退几步,耳朵不知不觉弥漫上红意。
  “没事没事,我不急。”容宓调侃声在门口响起,带着一点市井无赖,“你们继续。”
  “阿姐。”容祈不悦喊着。
  门外的容宓没了动静,没多久,屋内一侧的窗户被推开,露出容宓娇嫩打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脸,视线在两人身上划过,好似缠着蛛丝,黏黏糊糊地绕了一圈,这才重新落在容祈身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瞧你这个狗脾气,我还怕你欺负人呢,对吧,阿姗。”
  宁汝姗僵在原地,一张脸瞬间通红。
  “别急着脸红啊。”容宓不正经地靠在窗台上,笑脸盈盈地看着屋内的两人,“正事还没说呢。”
  容祈垂眸不语。
  “说起来,娇娇在书房住这么久了,主卧还没去过吧。”容宓拉长语气,含笑说道。
  “说正事。”容祈冷冷打断她的话。
  容宓一本正经反驳着:“我说的就是正事啊,赶明水嬷嬷一来,瞧瞧,这对新婚夫妇原来是一人睡一间,谁看了都觉得不对啊,管家面前直接露馅,现在还有时间不合计合计,赶紧把事情圆过去。”
  宁汝姗见她神色认真,竟不是开玩笑,一时间呆呆愣在原处,杏眼微瞪,娇憨吃惊。
  “你不把人打发走。”容祈皱眉。
  “你也不看看来的是谁,尚宫局司正,光明正大,奉旨前来的人,哪里这么容易,而且我就要走了,我可就给你们开个头,后面的事,可要你自己给阿姗打算起来。”
  容宓无奈说着,见容祈眉心紧皱,又看宁汝姗还未回神的模样,粉嫩小脸无辜稚气,看得直手痒。
  “真是便宜我弟弟了啊。”她幽幽感叹着。
  “就这样吧,等会我让冬青把东西收拾一下,晚上你记得去阿姗那边,我也去收拾一下尾巴,免得被水嬷嬷看出端倪。”容宓不理会屋内古怪的气氛,只是自己一拍手,直接甩袖子走了。
  直到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院子重新陷入寂静。
  宁汝姗看着她的金粉衣角消失在拱门处,最后连着视线也不知如何收回。
  水嬷嬷不外乎就是官家安插在容家的一个眼线,太过名正言顺,反而没了拒绝的余地。容宓的担忧确实情有可原。
  只是,水嬷嬷真的还管这样的事情?
  她拧了拧眉,突然觉得不知所措。
  没多久,冬青磨磨唧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那个……我来收拾一下。”
  “滚。”容祈恶劣的呵斥声响起。
  “哎,那我先滚了。”冬青脚步一转,立马滚了。
  宁汝姗只觉得屏风后的空气开始逐渐稀薄,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打破僵局,一双手都不知往哪里摆。
  “我……”
  “你……”
  两个声音戛然而止,小猫无意翻了个身,擦过容祈冰冷的指腹,不高兴地动了动嘴,继续睡得香甜。
  “你先回去,我再想想。”容祈被这个动作惊醒,率先开口冷静说着。
  宁汝姗嗯了一声,脚步凌乱地出了屋内。
  容祈听着那个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在耳边逐渐消失,他的手指搭在毛茸茸的绒毛上,感受着小动物特有的柔软温热。
  “世子……”冬青再一次不怕死地出现在门口,慢慢吞吞地劝着,“大娘子说得也对,而且……”
  冬青悄悄看向里屋,见人虽然不说话,但脸色还不算难看,这才继续说道:“世子自大婚后就一直不曾踏足夫人院子,如今大娘子在,下人虽不说,但大夫人走后,难免会人心浮动。”
  “夫人今后管家,怕是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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