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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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人也都认得赵苏,都看着他。
  赵苏道:“相公,君侯难道是自己愿意在北地未平之时就回来么?情非得己、天不假年罢了。但凡能有一丝机会,故去的君侯也必是想亲自平定北地的!您身为人子,应该是最明白父亲心意的人啊!如今郑侯的心愿未了,您却拘泥于凡夫俗子的细枝末节,作小儿女态,是为‘愚孝’。
  当此之时,您更应该为北地战事继续出一份力,早日传捷,以告慰君侯在天之灵!什么是大义?什么是大孝?都在这件大事里了!”
  冷云附和道:“对啊,就是这样!世伯泉下有知,也会盼着你振作的。”
  这理由,郑川未必就想不出来,但是不能由他来说,赵苏给说出来了,郑川、郑奕等人也就跟着添油加醋了起来。
  郑奕道:“七郎,咱们难道不知道你的品德吗?现在不过是为了大义而不得不为之!”
  郑川道:“我愿守孝三年!”
  郑奕道:“对啊,他是嫡孙,让他来。”
  冷云忙钉上一句:“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去上表建言。你要实在不甘心,等北地大捷,一切定定了,你再择机丁忧嘛!”
  郑熹仍然说:“不妥,不妥。”
  争执时,岳家又派了人来道恼,岳桓虽未至,先派了儿子过来。孩子来见了姑父,对郑熹道:“我爹正在刘翁翁家里,陪着写祭文。”
  冷云道:“好了,我得回去换身衣服进宫了。”
  郑熹道:“你这人!”
  正说话间,郑氏族人、姻亲等又陆续来人,郑侯府上人口不算多,但郑氏家族庞大、姻亲众多。不多时,郑霖又带着儿女过来了,然后是高阳王府,此外又有许多人,不能一一记数。
  赵苏本来打算窝在郑府看看情况的,却被冷云一把薅走:“你跟我来!”
  两人出了郑府,赵苏道:“您去劝谏陛下,我……”
  “你再帮我参谋参谋,”大概的意思,冷云都听明白了,但具体怎么说,还得再琢磨琢磨,“要是有人说,我是为了我父亲,怎么办?”
  “公私两便!且郑相公又不是不丁忧。古人有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是说处事持正,如今竟为了一点点庸人的闲言碎语,倒要自缚手脚,听人摆布了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是为国乎?”赵苏说。
  他觉得也没必要把全副身家都挂郑熹身上,郑侯会死,郑熹难道就不会了?郑、王之争,两家各自出招,看得多了,便也觉得不过如此。
  怪没意思的。
  只要让郑熹顶在前面,顶到义父凯旋就行了。只要义父还京,谁怕谁呀?
  冷云道:“你说的是!你别走,等我。”
  赵苏道:“大人想岔了,此事不能只由您一个人来说。”
  “嗯?”
  赵苏道:“毕竟还有个‘孝’字,只有您一个人硬讲道理,讲不过的,您还要为千夫所指。您先上本,再多找几个人,也请他们为郑相公进言才好。”
  冷云道:“妙!”
  当下分头行事。
  郑侯的丧事办着,冷云先向皇帝进言,建议夺情。
  赵苏则往陈府去,向陈萌痛陈利害。陈萌儿子都送到祝缨面前了,去就是要攒个资历。这么年轻的时候,参与了一场这么大的战争,对陈放好处颇大。
  陈萌的问题在于,他自己死了爹守孝守得足足的,现在却不让别人守孝,这有点不对。
  陈萌给赵苏出主意:“不要求太子,免得戳着了陛下的眼。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派人宣扬有人要查不法兼并之事。一提抑兼并,就容易让人想起王云鹤,弄得许多大臣必要与冼敬等人作对,坚持要留郑熹在政事堂。很多人在朝上为郑熹说话。
  有想郑熹夺情的,就有想他滚蛋的。仕林对丞相不丁忧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慨,乃至于民间都有了些非议。
  “要是北地战事拖个三五年,他就一直做着丞相了?要是三、五年后他自己也死了呢?到地下丁忧不成?”
  郑熹已经到了一个死了也不算太意外的年纪了,说这话的人也确实是嘴毒的。
  一番争吵,太子装聋作哑,被皇帝问急了,只说:“丁忧,为父,夺情,为君。”
  太子的话说出来,便有穆成周说:“去了的郑侯就是个忠臣,让他为儿子选一样,会怎么选呢?”
  这什么屁话?太子用力咳嗽了一声,瞪了舅舅一眼。
  李彦庆在一旁看得厌烦,出列奏道:“不如给其假期治丧,待丧仪完毕,回来理事。北地大捷之后,再丁忧也不迟。”
  当时便有老大臣说他“乳臭未干”,天知道李彦庆儿子都十几岁了,哪来的乳臭未干?
  皇帝却把李彦庆的话听了进去,道:“有志不在年高,他说得有理。”
  事情这才定了下来。
  …………
  郑熹在家中接到消息,又上表要求守孝。皇帝再不准,郑熹又哭着要求。
  如是者三,终于,郑熹领了旨。皇帝为了“补偿孝子”,多给了金帛治丧,将郑侯祔葬先帝。
  冷云闻讯放下心来,对赵苏道:“这下可好了!咱们都能安心了。既安心也省心。”
  赵苏迅速拿出了一份公文,道:“操心的事又来了。”
  冷云从来办理公务都是下面的人先筛一遍再给他过目的,这回也是这样,他一面接过来,一面问:“什么事?”
  赵苏道:“骆驸马在北地应付胡人,要鸿胪寺协调,奏请调下官去一趟。”
  “诶?什么?!!!”
  赵苏耐心地说:“郑侯在世的时候,就有扶植奚达部的意思。如今郑侯去了,这事儿也不能就此搁置,否则,前线将士就要多流血了。”
  冷云道:“我看就是姓骆的既无能又想出风头,一定是他!”
  “这与驸马何干?”
  冷云道:“你不懂,好吧,去就去了,为我捎封家书过去。”
  “是。”
  赵苏又与同乡辞别,祝缨临行前是把京城的一些事务交给他的,他不得不将事情又嘱咐给赵振等人。
  接着是去郑侯府上辞别,看郑熹有什么话说。
  郑熹也拿出一封信来,道:“没想到又要再给三郎一封信。把这个带过去,告诉他,京城有我。”
  “是。”
  赵苏将京中安排好了,领了公文之类,又带上了几个吏目,一路疾驰往行辕报到。
  ……——
  赵苏一路吃了不小的苦头,他在路上的时间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到了行辕,人被晒得黑了一档。
  行辕门口,守门的人是后来到祝缨跟前的随从,并不认识他,收了帖子,客气地说:“大人稍等。”
  赵苏也耐心地等着,直到苏喆提着裙子跑了出来:“舅!”
  随从吃了一惊,赵苏对他笑笑,苏喆道:“舅,你别逗人家,他们新来的,不认识你。”
  拖着赵苏去见祝缨。
  一路上,卓珏等熟人不断与他打招呼,赵苏脸上的笑越来越明显。
  只有在看到金良时,赵苏敛起笑容。金良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到自己腰间的白布,眼圈也红了,说:“三郎在等你了。”
  赵苏看他身边两个军士手臂上系着白布,而一路行来其他人并不如此,便知各人来历了。
  苏喆小声说:“讣闻传来,阿翁已经设祭过一回了,没失礼数。金将军这是另外的情分。”
  赵苏道:“知道了。”
  到了祝缨面前,赵苏才重新有了笑意,当地一拜:“儿拜见义父!”
  祝缨道:“快起来,正有事等着你呢!”
  赵苏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坐了,苏喆挨着他坐下,一脸的期待。
  赵苏前身子往外扯了一扯,问祝缨:“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坏主意?”
  一室皆笑。
  祝缨道:“哪里来的坏主意?她好得很。”
  赵苏新来,寒暄之后,其他人就都识趣离开,留下赵苏向祝缨汇报了京城近来的诸般情状。郑侯死后怎么争执的,王云鹤大病一场才好,东宫又多了一个儿子之类的。
  祝缨一一听了,道:“知道了,咱们还是干咱们自己的事。机会难得,不要分心。你且安顿下来,我再同你讲。”
  赵苏道:“是。”
  他还捎了些书信、物品,有他准备的,也有别人托他捎带的。留下祝缨的,再出去分发别人的。
  都分完了,赵苏指着一口箱子对苏喆道:“喏,都是些小娘子用得上的东西,你拿去分给你的小女伴们。”
  苏喆道:“都是些什么呀?步摇之类太累赘的不要啊!咱们可忙着呢,打扮得利索。”
  赵苏啧啧两声,打量着她,道:“给你东西,你倒挑起来了!不要算了。”
  “要的!”苏喆赶紧说。
  赵苏斜眼看她:“你不对劲,什么时候这么乖巧可爱了?无事献殷勤。”
  “嘿嘿。”
  赵苏道:“你同我过来。你长大了,别叫我动手揪你。”
  舅甥俩到个小厅里说话,不等赵苏发问,苏喆先说:“那个,舅,阿翁要让您管的事儿,您已经知道了吧?”
  “嗯,一会儿还要拜见驸马去。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不是不是,就是一件差事。这事儿,你带上我呗!上阵又不让我去,治理地方哪儿不能干呢?我到北地来,最难得的机会不就是学点儿新鲜的么?”苏喆的语气里有一点乞求的味道,“我不去太危险的地方,不能干危险的事。”
  “行。”赵苏说。
  “真的?”
  “嗯。”
  “那阿翁那里呢?”
  “我去说吧。”
  “好!”
  两人一同望向祝缨书房的方向。
  祝缨正在里面拆信。郑熹的信里说了些夺情的事,然后叮嘱她:北地一定要稳,她的名下绝不能有败绩!只要奏凯,就赶紧回来,代替郑熹盯住朝堂,如此一来郑熹也能放心地丁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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