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帝心莫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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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天子有诏曰:魏国公陈曦公忠体国,既贤且能,屡立功勋,着即晋门下省侍中,加实封满一千户,荫长子陈舒为晋城县伯,望卿能善体朕心,格尽职守,慎始慎终,钦此!”
  陈府接旨乃是常事,香案等物自然都是常备着的,加之府上人多,办起事来也就快得很,不多会,一应接旨之物皆已备齐,香烟缭绕间,赵如海已是一板一眼地将太宗的旨意宣了出来。
  “微臣领旨谢恩。”
  这一听自己居然就这么跻身宰辅之列了,陈子明不由地便是一愣,有些不太明白太宗突然提升自己的用心之所在,无他,按常规,此番陈子明虽是有了救驾的大功,可真要封赏,那也须得是得案子审结之后的事儿,此际案子方才刚开始审,就先来了赏赐,这明显别有深意,只是个中意味究竟如何,陈子明一时间也难以悟透,当然了,此际也不是想心思的时辰,紧着谢恩才是正道。
  “恭喜陈大人了。”
  待得陈子明谢恩一毕,赵如海脸上的肃然之色瞬间便被讨好之谄笑所取代,低眉顺目地便将卷好的圣旨递到了陈子明的面前。
  “有劳赵公公了,唔,不知杨大人他……”
  侍中本是杨师道在当着,而今,陈子明既是接了任,杨师道自是须得别有任用,此人于陈子明一系来说,有着至关重要之作用,自由不得陈子明不关切的,只是话又不好问得太过直接,陈子明也就只能是试探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老奴听说杨大人晋了中书令。”
  赵如海有心要讨好陈子明,自是不会有甚隐瞒,笑着便解释了一句道。
  “哦,原来如此,赵公公辛苦了,且进内里喝上碗茶歇歇脚可好?”
  陈子明于伸手接过诏书之际,飞快地将一张折叠好的飞钞不露痕迹地塞进了其衣袖之中,口中更是笑呵呵地发出了邀请。
  “陈大人盛情,老奴心领了,只是老奴还须得再去它处传旨,实不敢耽搁过久,下回定当叨唠,告辞,告辞。”
  赵如海感受到了陈子明的“诚意”,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更可掬了几分,不过么,却并未接受陈子明的邀请,笑呵呵地交待了句场面话,便即领着两名小宦官就此走了人……
  “尔等全都退下。”
  汝南公主的心思显然很重,服侍着陈子明换药更衣,又服侍着陈子明用好了膳之后,显然是再也不想憋闷下去了,一待下人们收拾好了碗筷,便即朝着随侍在侧的丫鬟老妈子们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令。
  “诺!”
  汝南公主在府上乃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她既是有令,诸般人等自是都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便齐齐应了诺,鱼贯着全都退出了厅堂。
  “夫君,妾身听闻太子那厮于造反之际,可是曾多次妄言诬陷母妃,假称母妃为四哥关说,如今朝野间已是多有传言,妾身虽明知是假,却恐父皇他……”
  众人退下之后,汝南公主也就没再多犹豫,咬了咬红唇,便将心中之忧虑道了出来。
  “馨儿不必担心,谣言止于智者,陛下乃圣明之君也,自不会被这等谣言所动。”
  听得汝南公主说到此事,陈子明也自不免有些头疼,无他,三人成虎,众口可铄金,偏偏这等谣言还不能轻易去辟谣,否则的话,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对此,唯一能做的,还真就只有置之不理,让时间的流逝,将这等谣言消除于无形间,正是有此考虑,陈子明也就只能是干巴巴地安抚了汝南公主一番。
  “但愿罢,此番太子造乱,被废已是必然,依夫君看,何人能青云直上?”
  汝南公主到底是深宫里长大的,对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儿,其实一点都不陌生,自是听得出陈子明这话明显有些言不由衷,奈何她也清楚此事干系重大,实是不好轻易卷入其中,也就只能是叹息了一声,就此转开了话题。
  “帝心莫测,姑且再看看罢。”
  明知道汝南公主心中满是忧愁,然则事情关碍太大了些,陈子明实是不敢将暗中之部署道将出来,更不可能给汝南公主一个实话,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摇了摇头,再次给出了个搪塞之答复。
  “那……,三哥他……”
  这一见陈子明一直在敷衍个不休,汝南公主明显是有些不满了,却又不好冲着陈子明发火,无奈地沉默了片刻之后,咬着红唇便探问出了最为关切的话题。
  “有希望,没把握。”
  尽自十二万分地不愿见汝南公主担忧过甚,奈何这等事情实在不能说,倒不是担心汝南公主嘴不严实,而是府中探子太多,但消汝南公主的反应稍有点不对,便有着泄露天机之可能,对此,陈子明自是不能不防,给出的答案么,自也就还是那等说与没说差不了多少的含糊之言。
  “唉……”
  眼瞅着问来问去,都没法从自家夫君处问出些根底,汝南公主也自没辙了,只能是无奈至极地长叹了一声了事……
  “父亲。”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京师上下不知有多少人夜不成眠,长孙无忌便是其中之一,这不,亥时将至,夜都已是有些深了,可长孙无忌还是独自一人端坐在书房里,既没看书,也不曾泼墨,就这么眉头紧锁地端坐着不动,眉宇间满满皆是忧虑之神色,哪怕是其长子长孙冲行进了房,他都不曾有半点的反应,一见及此,长孙冲的脚步不自觉地便是一顿,愣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缓步行上了前去,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
  听得响动,长孙无忌这才从沉思里醒过了神来,待得见来者是自家长子,也自无太多的反应,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
  “父亲可是还在为时局忧虑乎?”
  长孙冲犹豫地挣扎了一下,可到了底儿,还是没能憋住心中的愁绪,这便试探着发问了一句道。
  “大乱已至,朝野怕是要从此不宁了。”
  对于自家长子,长孙无忌还是很看重的,也自没隐瞒自身的忧虑,但见其眉头微皱地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地便感慨了起来。
  “父亲,依孩儿看,陛下立魏王殿下之心甚坚,此恐非好事也,今,事既临,当急谋应对之道方好。”
  长孙冲之所以如此迟了还来见其父,自不会是来请安的,而是心中已有了些想法,这是打算献策来着,只是唯恐计不称其父之心,也自不敢急着道将出来,而是谨慎地先进言了一番。
  “嗯……,冲儿对时局有甚见解,且就直说好了,为父听着便是了。”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只一看长孙冲这般作态,长孙无忌便知其必是有了应对的想法,这便点了点头,鼓励了其一句道。
  “父亲明鉴,魏王殿下生性跋扈,又刻薄寡恩,实非明君之选,倒是晋王殿下纯孝,又颇具才略,实英主也,今,所虑者,无外乎圣意耳,然,天心易变,但消群臣皆不以为然,陛下也自不好乾坤独断,是故,孩儿以为若欲成大事,还须得诸宰辅们齐心方可,个中又属舅公最为要紧,若是能得舅公之支持,事非难焉。”
  听得长孙无忌见允,长孙冲立马便来了精神,紧着便将所谋之策的要点道了出来。
  “哦?说具体些。”
  长孙冲言及的舅公指的便是长孙无忌的亲舅舅高士廉,此老如今位列右仆射,尽管因年事已高,平日里不怎么管事,可在太宗的心目中,却有着极重之分量,至于能否说动其出面么,长孙无忌却是一点都不担心,毕竟他与高士廉之间关系极为密切,虽说在朝局上甚少有联动之时,可真要出面请求高士廉帮衬的话,长孙无忌并不以为会有多难,真正的难点在于如何以正当之理由力挺李治,而这才是长孙无忌一直束手无策的根由之所在。
  “父亲如今负责审着那李承乾,想必以其之为人,定会极力埋汰魏王殿下之不是处,此一条,若是无人说也就罢,但得有人在廷议时提起,应者必大有人在焉,是时,只需舅公提上一句——欲立泰,先安治,以陛下之性情,必会起更易之心,若如此,父亲与舅公再联手轻轻一推,何愁大事不成哉。”
  长孙冲自信地笑了笑,将所谋之策细细地解说了一番,赫然瞄准的便是太宗的舔犊之深情。
  “如此,倒也使得,只是那陈曦突然进位侍中,却恐其从中作梗,却又当何如哉?”
  长孙无忌将其子所献之策咀嚼了片刻,眉头不由地便是一展,可很快便又皱紧了起来,担心的便是刚晋升的陈子明会坚决反对。
  “父亲所虑甚是,然,孩儿以为此事其实无甚关碍,那陈曦不过刚跻身相位而已,无论资历还是辈分,都是小字辈,只消舅公与父亲都一力坚持,纵使其再如何反对也无济于事,再者,其与魏王殿下也早已生分了去,断不可能在此事上力挺魏王殿下,至于他想挺吴王殿下么,却也不可能,孩儿早已让人去着手散布些流言,管叫其不敢有丝毫之异心。”
  长孙冲敢来找其父献策,自是早将方方面面都已考虑清楚了的,又怎可能会漏了陈子明这等人物之反应,此际听得长孙无忌发问,应对起来,可谓是信心十足得很。
  “嗯,兹事体大,且容为父再作斟酌好了,天色已晚,尔且自先去休息罢。”
  听得长孙冲这般分析,长孙无忌的心已是大动了的,不过么,他却并未急着下个决断,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吭哧了一声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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