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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仆二人一出宫门便立刻找了京中有门路的掮客买了一架马车。
  虽然若曦想要骑马前行,可是考虑到黄淮的路途毕竟不算近,再加上巧慧并不善骑马,便只能买了马车,路上也方便二人在马车内更换衣服和略作休息。
  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的情况,若曦一路上虽然风尘仆仆,但仍旧竭力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就这么一路奔波,半月之后若曦终于到了黄淮两岸辖域内。
  在她离开后,三公主四公主如何每天去坤宁宫假装探病为她遮掩,皇后也时时派人去探病,然而每次去探病的人都只有三公主和四公主能见到人。
  如此不过五日就引起了八阿哥的怀疑。待到他派去的人回来,才得知若曦人已经到了千里之外黄淮。
  “她怎么如此大胆!”十三阿哥惊道:“她一个弱女子,只带着一个婢女就敢只身下到水灾地界!要知道那里的灾民饿久了,可是会发疯的!”
  八阿哥也被若曦的胆大妄为震惊,半晌后方才回神:“她不是一贯如此吗?从前‘拼命十三妹’的诨名你倒是忘了?当初不让你告诉她便是怕此。如今看来,就算我们瞒着,她也有本事知道。”
  十三阿哥反驳道:“那怎么能一样,‘拼命十三妹’是和京城里那些娇弱的闺阁少女相比的。这一次她去了面对的可是吃不饱穿不暖,还被谣言煽动的百姓啊!”
  “可我们不都是喜欢她的这种‘胆大包天’吗?”八阿哥沉静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不必担心,黄淮形势已有所缓和,图大人已经追回了赈灾银两。这是皇阿玛派人送来的信件。”
  信有两封,一封是给八阿哥的,一封是给若曦的。只是若曦已经离宫,这份信就被下面的人交给了八阿哥。
  十三阿哥接过写给八阿哥的那封信细细看过后方才舒了口气:“还好皇阿玛龙体具安,否则国之将乱。谁能想到是因为雨势太大,才阻拦了信差传信,又叫他们彼此回错了意,竟传了错误的消息进京。”
  “黄淮形势缓和,此番倒不用过分担忧那个小妮子了。”他扬了扬手中的信纸,蓦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又变得有些犹豫:“八哥……皇阿玛离宫后竟然三天两头就写信回来给若曦。若说只是父女……这是不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说完又自我否定:“唉,肯定是我担心那小丫头想太多了。不说了不说了,八哥,我先下去给那臭丫头‘擦屁股’了!莽莽撞撞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无心之人离开,便只剩一个有意之人。
  八阿哥将他那番无心之语反复咀嚼,越想越心惊,僵在原地难以动弹。
  ……
  “胆大如洪钟”的少女此刻倒并没有如两人想的那般顺利。
  若曦和巧慧主仆二人刚进入黄淮域内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康熙虽然稳住了整体的局面,可赈灾的各项措施到达地方还需要时间。
  目前只能说是城中的形势已经趋近稳定。
  而好巧不巧,主仆二人为了能更快地到黄淮走的是行商常常会走的近道,是以甫一进入黄淮就直面了这场天灾和人祸最黑暗惨烈的一面。
  “你这个人简直是禽兽,连自己的亲闺女都要卖掉!”巧慧一脸不忿地指着对面一个瘦削的男人道。
  瘦削男人一听此话,眉毛倒竖:“臭丫头,关你们什么事?她是我的女儿,不过一个赔钱货罢了,老子想卖就卖!就算是皇帝老儿也管不着老子!”
  若曦本就因为自身经历无比痛恨这种生而不养的行为。事实上,因为天灾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可一路上到底还是经历得太多了。
  这一路上多的是人刮泥土墙灰果腹;有的人卖儿卖女只为了换点粮食。
  若只是把孩子卖去大户人家也就算了,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想把自己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儿卖给最下等窑子里的人牙子。
  这种毫无人性的人,若曦不欲与之多言。她冲着巧慧使了个眼色,巧慧会意转身回了马车。
  “你家闺女卖谁都是卖,不若就卖与我家小姐如何?”巧慧说着递上来了一包碎银子。
  男人接过荷包掂了掂,随机笑得满脸谄媚:“小姐既然这么有心,那我家里还有一个小子,您不若一道收了如何?”
  “你!”
  巧慧还未说完,被她牵在手里沉默不语的小女孩突然发疯似地挣脱了束缚,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就往那男人冲去。一头将男人顶翻在地,又跨坐在他的身上,对着他又掐又咬,直将男人挠了个满脸血光。
  若曦本是冷眼旁观,见那男人似有反攻之势才戳戳巧慧上前将小女孩带回来。
  “你要是把二娃卖了,让他沦成了奴籍考不了科举,我就算死了也要日日夜夜缠着你!”
  小女孩虽然声音稚嫩,可言语中的恨意却叫男人下意识打了个冷战。待反应过来才装作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走远了。
  谁知此事到了这里却并不算完。
  若曦带着小女孩继续一路前行。这小女孩吃了点东西之后便只顾埋头做事,除了之前对男人放下的那一句话,若曦就再也没听她主动开口。
  “你去歇着吧,这几日你先跟我我和巧慧,等我进城办完了事就给你寻个好去处。”见小女孩抬头一脸警惕地看着她,若曦失笑继续道:“放心,我可没有把小孩卖去窑子里的打算。”
  虽然她如此说,但小女孩还是半信半疑,裹了那一身破烂的衣衫就要往车下钻。
  若曦连忙拉住了她:“你要去哪?咱们该歇息了。”
  小女孩指指车下,声音沙哑道:“我睡那里就好。”
  若曦摸摸她的头,有些心疼:“傻姑娘,刚下过雨,那里怎么能睡人呢?你和我们都在屋里睡。”
  说完无视小姑娘嗫喏摇头,一个巧劲就将她拉进了屋。
  “小姐……”小女孩不自在地扯着衣角:“我只是你买来的一个下人。我听村里人说过,城里的下人们是不能跟主人同桌同寝的……”
  若曦见她紧张得耳朵都在翻红,声音也有些打颤,玩笑安抚她道:“可我不是城里的呀。”
  巧慧也跟着安抚道:“你就放心睡吧,这是在外面,咱们小姐不讲究那些。”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小孩,主仆二人刚准备歇下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巧慧顺着墙根摸过去,打开门却见门外蹲着一个眼睛黑亮,灵动有神的小男孩。
  男孩只比那女孩小一点,此刻嘴里含着一根细长的竹筒,正准备往若曦她们住的屋子里吹什么东西。
  “你个臭小子,你想干什么?”巧慧问道。
  “唰——”又是一声,巧慧还没来得及反应,小男孩就越过她冲进了屋里。
  “姐!你别走!娘说要把你卖了我们家才有活路,可我不让你走!我宁愿和你一起饿死!外面没有一个好人……”
  这下主仆二人都明白了,原来他就是女孩口中的“二娃”。
  女孩牵着男孩一起跪在了若曦的跟前,口中恳求道:“小姐,求你原谅我弟弟。他还小,不晓事,求您别生气,有什么惩罚都冲我来!”
  说完又回头装作呵斥自家弟弟的模样:“二娃,小姐是好人!那个男人想把我卖去窑子,是小姐救了我!小姐给了那男人很多银子,有了银子咱们家就好过了,你也能继续读书了!你回去吧……和娘……好好的!”
  “好了,”若曦看两个小孩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不由打断道:“你们两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没准我能帮你们呢?”
  小女孩抬头看着若曦,咬咬牙将家中的事说了出来。
  女孩和男孩是一对龙凤胎。二人家中原本也能自给自足,父母二人就算供了小儿子上学堂,余下的生活咬咬牙也算过得去。
  可谁知两年前,二人的父亲,也就是那个瘦削男人竟然和人学会了逛窑子和赌博,一下就将原本过得去的家败了个精光。
  没有钱,这个男人就去偷去抢,抢了又去赌去嫖。直至这一次洪水让他看到了新的来钱之路——卖儿卖女。
  他哄着两人的母亲道只要卖了大女儿,他就就此改过自新好好生活,且卖了大女儿之后他们有钱了也能过得更好一些。
  孩子母亲两年来已经被这人打怕了,好不容易听他说这样的话,如何不动容。因此,哪怕舍不得大女儿,但想着顶立门户的小儿子还在,也就狠下了心。她以寻找吃食之由诓骗和大女儿感情一向深厚的小儿子上山,以便男人能顺利将女儿带走卖掉。
  而小女孩一向爱护弟弟,听那男人说要卖掉她好让弟弟有钱读书,也就忍着惧怕顺从地跟随男人出来了。
  “如果我让你们两都跟着我,你们可愿意?”若曦听完后问道。
  女孩瞪大了眼睛,半晌后才将头“砰砰”往地上砸:“小姐,我可以跟您去。为奴为婢我都愿意!可我的弟弟不行,我弟弟还要考科举的,入了奴籍就再也考不了了!您不知道,我弟弟很厉害很聪明的,比书院那些人年龄都小,可他却是得夫子夸奖最多的学子……”
  “好了好了,”她让巧慧递上了一张干净的毛巾,细细为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和脏污:“我的意思是跟在我身边,但不入奴籍,就只在我身边帮我办点事就好,你们愿意吗?”
  女孩这才带着男孩痛哭着对着若曦道:“小姐,您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我和二娃会一辈子感激您的!”
  多年后,这个女孩早已成了手掌实权,在朝中红极一时的朝廷要员,手下人争相巴结,她也再不用过着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的生活,但每每想起今夜,想起这个人,她都会无比感动。
  遇见她便如暗室逢灯,从此她和弟弟不仅有了最好的良师益友,还有了最不可求也最难求的温柔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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