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第4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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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世矩冷眼看着,好像苏威就算李玄霸不答应他, 也要往死路上走似的。
  苏威的儿子苏夔很有才华, 不仅通音律, 还在雁门之围中有战功。
  他与李玄霸有交情,虽然比李玄霸大二十多岁,仍旧自认为是李玄霸之友。李玄霸给苏威行贿的时候, 常直接通过苏夔。
  当然,在李玄霸心中,苏夔的地位比熟人还要低一档, 属于“认识的人”。
  裴世矩知道苏夔自以为是李玄霸的友人,建议李玄霸召见苏夔, 问问苏威真实的想法。
  李玄霸想起苏夔这个人, 略有些头疼。
  苏夔此人,和荥阳郑氏还有点瓜葛。
  苏夔才高气盛,虽其父当时权倾朝野,但他向来认为自己的才华和名声都是自己闯出来的,和父亲无关, 并以身践行此事。
  说实话,他的自傲不是自负。
  杨素也是个恃才傲物的人, 对同僚也常嘲笑,只对真正有才华的人特别青睐。他就和苏威开玩笑,说“杨素无儿, 苏夔无父”, 意思是我好倒霉啊, 儿子都很没用;苏夔也好倒霉啊, 他如此有才华的人居然有一个平庸的父亲。
  苏威是个小心眼,第一次听到别人嘲笑他还不生气。
  因苏夔是如此狂傲的人,在隋文帝召集群臣商定宫廷乐礼时,虽然苏夔官职卑微,也坚持己见,与同沛国公郑译争执,力压郑译胜出。
  郑译当时是荥阳郑氏的领头人,隋文帝篡位有力的盟友,一直以隋朝建立头等功臣自居。
  苏夔可不管你出身什么世家,也不管你是什么功臣,反正你就是错的。
  郑译等人输不起,当他得知隋文帝不满苏威身居高位后太过高调,与朝臣肆意交好后,就与同输了的国子博士何妥上奏苏威结党营私,苏威和苏夔都因此获罪。
  薛道衡是苏威挚友,对苏夔也十分喜爱,便是在此事中被牵连流放岭南。
  苏夔此人太过狂妄,获罪了也不服输,写了十五篇《乐志》以证已见。
  隋文帝哭笑不得,几年后起复苏夔。后来的元德太子杨昭以苏夔为友,将苏夔推举给隋文帝,隋文帝也对苏夔对礼乐的见解赞不绝口。
  所以此事虽然隋文帝判了苏威结党营私,但大隋的君臣都用实际行动表示,他们支持苏夔还真不是因为苏威的权势。
  荥阳郑氏以儒经传家,世称大儒,礼乐是儒家的领域。但郑译身为沛国公和老臣,居然输给了小辈苏夔,好一阵子抬不起头。苏夔也很厌恶输不起就出盘外招的郑家人。
  李建成与荥阳郑氏结亲时,苏夔本来也连带着对李世民和李玄霸态度冷淡。但他的好友杨昭对李世民和李玄霸很友善,多次为三人牵线搭桥;唐国公府又陆续传出李二郎和李三郎与李大郎不睦的传闻。苏夔渐渐便摒弃了偏见,与李世民和李玄霸熟悉起来。
  然后,苏夔很快就发觉自己和李世民合不来,只和李玄霸交好。
  原因无他。苏夔狂妄自傲,自认为乐礼的学问上自己天下第一;李世民看似没有狂妄自傲过,骨子里却是一个“我第一阿玄第二”的人,他见不得别人比他还狂妄,更见不得李玄霸钻研乐礼的时候,苏夔说李玄霸才华一般。
  于是两人虽说不上相看生厌,也很难长久地相处。
  李玄霸只要不对亲朋好友,都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苏夔自夸的时候,李玄霸只会在旁边鼓掌说“啊对对对”,所以苏夔以为他和李玄霸当是有友谊的。
  哪怕因为年龄差距,自己已经在朝为官,很难与李玄霸多接触。但倾盖如故,他与李玄霸即使几年未联络,也当是好友。
  李玄霸得知苏夔的想法后,表示自己已经很习惯这种单方面的好友。
  世人都认为有才华又地位高的人都当是自傲的,所以不会认为李玄霸让人如沐春风的体贴只是面对陌生人的客套。
  李世民常叹气,阿玄这样是难以交到真正朋友的。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帮阿玄交朋友。
  苏威在隋炀帝摆烂时彻底破防,一改以前的明哲保身,对隋炀帝疯狂阴阳怪气。隋炀帝在当睁眼瞎说还要四征高丽的时候,苏威嘲讽隋炀帝,把百万民贼招安了,大隋就能多出百万自带干粮的大军把高丽打得满地找牙。
  隋炀帝气急败坏差点杀了苏威。若不是他也知道现在大隋局势不太好,苏威这个老臣不能说杀就杀,苏威大概就已经完蛋了。
  此事后,苏威全家都被贬官为民。
  恃才傲物之人常也是天真的理想主义者,苏夔因此陷入抑郁。武德年间,苏夔母亲逝世,苏夔便伤心过度,跟着一同去了。
  这一世苏威也阴阳怪气,但李唐建立得太迅速,苏威也成功在李唐为官,苏夔的心态还算好。因没吃太多苦,苏夔的母亲也还活着。
  更重要的是,虽然亦师亦友的薛道衡与苏威感情变淡了,但与苏夔的感情仍旧很好。有薛道衡为榜样,苏夔现在摩拳擦掌,势要在大唐做出一番事业,整个人英姿焕发。
  他英姿焕发,就常去骚扰李玄霸。
  苏夔认为,他作曲,李玄霸写词,他们当是伯牙遇子期,高山遇流水,是大唐新知音。
  李玄霸却是个假文豪文抄公。
  虽然他不是不能多抄几首词应付苏夔,但能让他绞尽脑汁从脑海里搜刮应景诗词的隋炀帝连骨灰都被扬了,他实在是不想再折腾自己不喜欢的事。
  李玄霸推脱自己政务繁忙,现在无法再专注乐礼和曲子词,灵感枯竭。
  苏夔说没关系,他天天给李玄霸弹曲子,李玄霸一定能恢复灵感。
  李玄霸看见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还一脸天真赤诚的苏夔,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薛收与苏夔是真正的如异性兄弟般的友人,他笑得前俯后仰,常在苏夔面前出馊主意,给苏夔创造更多令李玄霸尴尬的机会。
  友人们都知道,李三郎面硬心软,哪怕不想搭理苏夔,但苏夔对他捧出了一颗火热的友谊之心,李三郎就很难强硬拒绝,只能自己吃瘪。
  如果李玄霸问苏夔,苏夔肯定会详细地将父亲的状况告诉李玄霸。
  苏夔相信李玄霸,他相信李玄霸与自己一样都是如高山白雪一样的高士,绝对不会害人。
  所以李玄霸就更不想问了。
  裴世矩不知道李玄霸居然躲着苏夔,见李玄霸面有难色,以为李玄霸与苏夔有什么间隙。
  荥阳郑氏虽然已经败落,但在荥阳郑氏还是唐国公府亲家时,苏夔可能与李玄霸有冲突。
  裴世矩委婉道:“苏夔虽性格带刺,但品行不像苏威,更像薛玄卿。”
  李玄霸叹气:“我知他品行很好,我只是……只是有点应付不来。”
  面前是半个师长,李玄霸没有藏着掖着,将除了文抄公很麻烦之外的烦恼告知了裴世矩:“我本就不喜欢舞文弄墨,只是为了讨好隋炀帝才勉强自己。他视我为知音,我真是……都是薛伯褒的错!他在岭南吃一辈子海风吧!”
  裴世矩嘴角抽搐得停不下来,揉了两下嘴角才控制住自己无语的表情。
  他的两位弟子为何总是有奇奇怪怪的烦恼?真是麻烦的晚辈和学生。
  你不喜欢就直说,难道还担心苏夔不高兴?你不是说与苏夔不熟悉吗?他不高兴与你有何干系?
  薛伯褒也是,你在中间撺掇个什么,如此轻浮,就算你是薛玄卿老来子,也被薛玄卿宠得太过不知分寸了吧?!
  裴世矩道:“你不想就罢了,我去问。他当会如实回答我。”
  就是我和他可能吵起来,甚至打一架,非常不体面。裴世矩在心里补充。
  李玄霸也知道若裴世矩和苏威谈真心话,第二日魏徵就要弹劾裴世矩和苏威在长安城大街当众厮打追逐,有失体面了。
  他又叹了口气,道:“苏夔是个人才,将来迟早会被二哥重用,我还是当习惯与他相处。”
  原本历史中虽然唐太宗骂苏威是大隋奸臣,苏夔也未在大唐出仕就去世,但苏夔之子苏勖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另一个儿子苏亶的女儿还是李承乾的太子妃。
  骂归骂,唐太宗对苏家人的才华还是很认可的。
  太子妃苏氏在李承乾离世后的,独自抚养庶子和亲生子长大,二子皆是有才有德之人,孙儿李适之还是一入天宝就被逼死的唐玄宗开元盛世名相之一,可见苏氏养娃的本事。
  可惜李承乾这个大龄叛逆娃,苏氏实在是带不动。
  另外一提,李承乾是十六岁和苏氏成婚,但他十一岁就有了长子李象。
  李玄霸想着就头疼。或许不仅二哥不太会教孩子,嫂子也……也过分溺爱孩子了。
  嫂子这一胎不一定是儿子,如果是儿子,也比李承乾晚几年出生。
  但能被溺爱孩子的唐太宗和长孙皇后选为儿媳的人,肯定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以二哥和二嫂的性格,哪怕苏氏年纪比自己儿子稍大一些,也会扒拉进自己儿子后院。年纪稍大几岁还能更早生孩子,说不定夫妻二人更高兴。
  虽然李玄霸不会告诉二哥和二嫂原本的太子妃是谁,让二哥和二嫂重新挑人,但哪个世界的唐太宗和长孙皇后的喜好应当都是相同的。李玄霸预见了将与苏夔结亲的未来,也只能硬着头皮与苏夔缓和关系。
  苏夔完全没发现李玄霸与他关系僵硬就是了。
  至于苏威想要改革功勋授田会不会让苏家败落,以至于苏氏无法进入皇家,李玄霸只能说,不要小看他二哥。
  无论是原本历史还是如今的现实,贞观君臣都进行了不少大刀阔斧会触及别人利益的改革。
  在其他朝代,史书中总说某某大臣主持改革;在贞观年间,史书中只记载唐太宗进行了改革。
  房玄龄?杜如晦?还是千古喷子魏徵?他们在改革中都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如削减官职数量等得罪人的改革定是出自房玄龄之手。但史书对他们一笔带过,只强调“唐太宗”。
  对改革派的大臣,用他以强国,杀他以平众怒,是皇帝常见的做法。
  二哥却是做不来这等事,从他手中颁布的政策,责任都是他自己背。
  所以李玄霸才对在贞观年间任何的改革都慎之又慎。臣子背锅和皇帝背锅,对朝堂的影响太不同了。以二哥的倔强,让现在还年少气盛的他做出冤枉忠臣以平息臣子怨愤的事,比让他戒糖还难。
  李玄霸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袋好疼。
  裴世矩心疼道:“你只是监国亲王,若遇到头疼的事,大可告知陛下。朝中还没有不能等几月的紧要之事,待陛下回复也来得及。”
  李玄霸没好气道:“二哥惯爱压榨我,若是其他人坐镇长安,二哥会认真思考;对我,他只会抱怨我为什么烦他,他正打仗呢,让我自己看着办。”
  裴世矩:“……”
  裴世矩道:“高昭玄在,他会拦着陛下。”
  李玄霸道:“二哥根本不会让高老师知道这件事。”
  裴世矩:“……”
  看来还是高昭玄罚得少了。
  裴世矩虽无语,也知道李玄霸的预判可能是正确的。他不由埋怨苏威,为何不等陛下回来再搅风搅雨,非要给李玄霸制造难题。
  李三郎只是一个监国亲王,这等重责哪能让李三郎背?
  心里有再多不愿意,李玄霸还是出宫去找苏夔一叙。
  苏夔见李玄霸在晋王府见他,惊讶道:“你唤我入宫便是,我不觉得麻烦。”
  李玄霸:“……”我只是好久没回家,回来喘口气,和你没关系,不要擅自自我感动。
  苏夔就是很感动,感慨李玄霸这个友人真是太体贴。
  李玄霸在苏夔又要问他要琴的之前,把话题拐到正事上:“苏伯父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如此激进?”
  李玄霸语焉不详,苏夔也知道李玄霸问什么。
  他失笑:“父亲一直对被隋炀帝驳回的上策耿耿于怀。只是隋炀帝不可能同意他的献策,他说再多也无用,便作罢了。他相信陛下是明君,不仅会认可自己,也能顺利执行这一项利国利民的政策,便坚持上书了。”
  苏夔笑了笑,收起笑容,神情略有些悲伤:“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他常说自己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说不定还活不过自请镇守边疆吃苦的薛老师等友人。若不快些把这件事办妥,他就无颜与这些友人并列了。”
  并列……李玄霸沉默。
  平时都看不懂气氛的苏夔此刻像是能看透李玄霸的内心似的,道:“我知道无论是你还是世人,都不会将父亲与薛老师、高公等人并列。父亲在大隋的权势远远高于他们,但名声比他们远远不如。正因为不如,父亲才不甘心。父亲其实是很重名的人。”
  李玄霸道:“苏威其性狠戾,不切世要,求名太甚,从己则悦,违之必怒,此其大病耳。”
  苏夔对李玄霸不客气的评论笑了笑,道:“此乃隋文帝之语。大德也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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