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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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好首饰,母女二人又去成衣店添置衣裳。
  因为家里针线娘子已在准备新衣,便只挑了几身应季的衣裳。
  母女俩同乘一辆马车,一起出发,一起返回,不知不觉间又亲近熟稔不少。
  转眼便是中秋节了。
  虽说大公子夫妇不在京中,可小姐回家了。因此整个安远侯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偏巧十五当日,大公子安排送节礼的人正好回来,又带来一个好消息,说是少夫人上个月刚生下一个女婴,母女平安。
  双喜临门,安远侯府的中秋家宴便格外热闹。
  然而中秋当晚,皇宫内院的气氛却异常诡异。
  依着旧例,每年八月十五,宫中会举行家宴,在这一晚,皇帝与后宫嫔妃、皇子皇女聚在一起,共度中秋。
  但是今年,家宴却取消了。
  皇帝待在西苑,跟前伴驾的只有虞氏母子。
  是的,虞氏有一个儿子。
  朝中大臣之所以强烈反对立虞氏为后,除了储君早立的缘故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便是虞氏的出身经历。
  虞氏是和六岁的儿子一起进宫的。
  陛下对外声称,小皇子早前因为八字的原因不宜养在宫中,需避居宫外,今年才回。但是宫内诸人心知肚明,这个所谓的小皇子压根不是在宫里出生的。
  七年前,皇帝谒祭皇陵,夜间宠幸了守陵的一个姓虞的宫人。后来,宫人有孕,上报皇帝。因为事情发生在祭陵期间,很不光彩,加上祭陵后又发生了一些诸如“天罚”的事件,皇帝便压下此事,没有理会。
  中间数年祭陵都由太子代为主持。后来太子势大,皇帝渐渐心生不满。去年冬至,皇帝亲自前往皇陵,不想竟意外重逢虞氏。
  记忆中面目模糊的小宫人变成了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偏又能识文断字,弹得一手好琵琶。她为他生下的儿子也聪明伶俐,颇有皇帝少时之风。
  想到对他们母子多年的冷待,皇帝由愧生怜,由怜生爱。他当即下令好生对待,后又干脆将他们接入宫中。初时只是给个名分,没想到越相处,越觉得这两人合他心意,是上天赐予他的珍宝。仿佛老房子着火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虞氏年轻貌美,生机勃勃,总让皇帝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有她在身边,连他多年的失眠之症也有所好转。她和其他的妃子都不一样,她在意的不是他的身份地位,而是他这个人。
  因此,短短数月,虞氏便成了皇帝心中的第一人,他暗恨自己没能早点接他们回宫,以至于白白错过这六七年。
  虞氏给他生的儿子才六岁,正是最讨喜可爱的时候,活泼伶俐,还不像他的兄长们那般满腹心机,看向父亲时,眼中满是孺慕。也不怪他这个做爹的,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刚好,他对太子早有不满。
  可惜储君早立,地位稳固,易储阻力太大。本想狠狠心,以最简单的方式解决,没想到竟也以失败告终。
  近日册封皇后受阻,易储之事更是艰难,皇帝心情不佳,也不想去应付后宫诸人,干脆随便找了个理由不见旁人,只与虞氏母子共度中秋。
  此举勉强也算符合赵晏的心意。
  他本就不喜欢每年的中秋家宴,何况他现下与父皇之间关系微妙。
  ——禁军叛变行刺他一事,陛下自然声称全不知情,还勃然大怒,处置了几个禁军副统领,便将此事轻轻揭过。
  赵晏也不能强行追究,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此事陛下是知情的,甚至极有可能是他亲自授意。
  这个结论让他心里发凉。
  其实早就知道天家无父子,可是当他的父亲真的想要废黜他甚至除掉他时,还是感觉难以接受。
  中秋夜,赵晏拒绝了胞弟陪他喝酒赏月的邀约,只与几个心腹议事。
  他们离开后,他不经意抬眸,瞥见天上的圆月,忽然心里一动,想到花溪村的那位薛姑娘。
  这段时日,他先是一路躲避追杀,艰难返京。回京后又一直忙于处理各种事务,很少有得空的时候。
  现在想来,好像在花溪村的那些天反而是他人生中最轻松的时候。
  也不知道那位薛姑娘有没有看到他留下的书信,是否沿用了他在书信里的说法。
  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
  烨
  样。
  第42章 熟稔
  册封虞氏为后一事,因为朝臣的强烈反对而停滞不前。
  皇帝稍退一步,暂不封后,转头却将年仅六岁的小皇子册封为晋王。
  如今有六个已经立住的皇子,除了太子之外,只有这个小儿子封王,而且还是皇帝在被立为太子前的封号。
  皇帝的态度不言而喻。
  太子的处境愈发微妙了几分。
  西苑内,虞氏垂泪:“陛下又何必为了我们母子,与朝中大臣们作对?这让我们娘俩如何自处呢?”
  她正处于花信之期,虽生了个孩子,但腰肢纤袅,不盈一握,又比少女多出了些动人风韵。
  皇帝爱极了她这模样,抬手帮她拭去眼泪,温声安慰:“什么和朝臣作对?分明是他们违逆朕的意思。要不是他们多事,朕早就立你为后了,你又何至于受这委屈?”
  虞氏伏在皇帝膝头,黑发如云,婉转柔媚:“妾不觉得委屈,也不奢求皇后之位,只愿能长伴君侧。”
  她越是这般不争不抢,皇帝就越想把最好的东西都抢过来送给她。
  皇帝爱怜地抚摸着虞氏的长发:“你放心,朕心里有数。”
  太子羽翼渐丰,一时半会儿不好行废立之事,那就慢慢来。反正他是皇帝大权在握,年富力强,既然当初能把太子扶上去,也就一定能把太子再拉下来。
  只是如此一来,不免要委屈虞氏母子多等一段时间了。
  鎏金宝鸭炉里,新点燃的香袅袅散开。皇帝抬手按了按眉心,虞氏会意,动作轻柔帮其按摩头顶。
  到底是学琵琶的人,手上力度正好,不轻不重,隐隐还能嗅到女子身上的馨香。
  皇帝双目微阖,渐渐放松下来,后沉沉睡去。
  直到皇帝发出鼾声,虞氏才停止手上的动作。
  她稍稍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视线掠过香炉,随即长长的睫羽垂下,遮住了眸中的冷意。
  ……
  自三月里皇帝派遣太子前往东都勘察起,先是传闻太子出事,后是皇帝想立虞氏为后,再是封小皇子为晋王,朝堂局势风云变幻。不少朝中重臣也在暗中做着选择。
  不过安远侯府并不参与这些。谢家祖上因军功而封侯,经历过数次皇位更迭,深知这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路子。因此谢家诸人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从不参与皇权纷争。
  安远侯府仍同往常一样热闹和睦,夫人梅若乔更是将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新找回的女儿身上。
  薛灵栀回家不足半月,四季衣裳已经备齐,用于各种场合的首饰装满了首饰匣。饶是如此,母亲梅若乔犹嫌不够,变着花样赠她一些体己。
  在花溪村时,她差点因为八两银子被逼嫁给孙麻子。然而在安远侯府,母亲给她一件贵重的首饰,都不止八两银子了。
  这天,梅若乔借口补送及笄礼,送给女儿两只嵌碧玺石的莲纹金簪和一对双股和田玉手镯:“瞧瞧可还喜欢?”
  “喜欢。”薛灵栀想了想,委婉道,“娘给我这样多的东西,花的钱是不是有点多了?这么大的一笔开销……”
  她感觉这半个月里花在她身上的银钱,比她过去十多年花的都多。
  梅若乔一怔,微微一笑,随即又涌上浓浓的心疼。像他们这样人家的千金小姐,哪个不是千娇百宠养大,谁没几件体面的衣裳首饰?她还嫌给女儿的太少呢。
  定一定神,梅若乔告诉女儿:“花的不多。你爹爹有爵位,有俸禄,家里经营着几个铺子,郊外还有一些田产,咱们家也算是有点家业。现如今不过是给你添置一点衣裳首饰,又能花多少钱?”
  薛灵栀有些不好意思。她虽已和亲生父母相认,可是面对他们的馈赠时,依然会感到心虚,不能心安理得地全然接受。
  梅若乔又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多半是因为对咱们家的情况不太了解。这样吧,栀栀,从明天起,你随着娘一道看看账本、学学管家怎么样?”
  “我?管家?”薛灵栀微讶。
  “对啊。娘年纪大了,精力有点不济。你大嫂不在京中,二嫂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进门。你帮一帮娘,怎么样?”
  话说到这份上,薛灵栀自然毫不犹豫地点头:“好。”继而又有些为难地道:“不过我之前没有学过,还得娘教我。”
  她不是不肯出力,实在是怕自己本事不济。
  梅若乔笑道:“别担心,肯定要教你的。”
  其实女儿归家后不久,梅若乔就在暗自考虑了。栀栀从小在外面长大,教养习惯与京中不同。诚然无论牡丹芍药,每种花都有自己的美。可做母亲的,总归是希望女儿多掌握一些本领。将来当家主事,不至于作难。
  心念微动,梅若乔又道:“唔,到时候叫上樱樱一起吧?”
  这两个姑娘年纪相仿,都到了该说亲的时候,是该认真学点东西了。她爱重自己女儿,可也不能真将人家姑娘丢在那里,不闻不问。
  薛灵栀点头:“好呀。”
  次日一大早,两个姑娘就一前一后来到正房。
  梅若乔令人拿出一些旧账本,让她们学着看。
  薛灵栀打开账本,看得格外认真,果真给她找出了几个错处,并告诉了母亲。
  谢樱犹豫了一下,也低声指出面前账册的一些疏漏。
  梅若乔原以为她们初次接触,恐怕看不明白。没想到这两人非但看得懂,还能找出漏洞来。她不由大喜,樱樱倒也罢了,毕竟在府里生活多年。可栀栀从小长在外面,账本上的一些东西,她只怕听都没听过。
  她忍不住问女儿:“栀栀,你以前看过账本吗?”
  “没有。”薛灵栀摇了摇头,老实回答,“我是第一次看。”
  薛家人口不多,开支更少,哪里用得上记账?不过安远侯府的账本是真的又厚又复杂。幸亏她识字,记性、算术也不差。
  梅若乔眉眼弯弯,胸中涌出阵阵骄傲,含笑问道:“你学过算学?”
  “学过,我爹爹,啊,我是说,我薛家爹爹教过我。”
  爹爹薛文定所学极杂,在花溪村时也教了她不少。
  “他们把你教的很好。”梅若乔心下一叹,对栀栀养父母的感激更添了一层。
  能看懂账本,接下来就相对简单许多。各种进益、各种开支都能从账本上窥得一二。
  可安远侯府虽人口不多,但亲戚多,家业大,管理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梅若乔处理事务时,让孩子们在一旁看着。毕竟各家情况不同,与其教导她们如何打理安远侯府,不如教给孩子们识人、用人和处事之道。
  不过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教出来的。
  薛灵栀跟着学了两天后,渐渐回过味儿来,娘是在教她。之所以说是要她帮忙,大约是照顾她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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