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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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4章视察
  潭州火器营内。战兵们分成一个个的方正, 每个方阵内站了整整齐齐的三排, 轮番操作火绳枪, 进行射击。边上不停的有人往战兵身上丢东西。或是轻便如衣服, 或是能砸人的小石子, 甚至有大冬日里拿竹管兹水的。
  然预备射击的战兵不可受干扰, 必须统一步调的完成射击预备动作, 而后等待着旌旗或鼓的号令,一齐发射。早发、晚发、漏发者,不论理由, 皆记录在案,当日训练结束后,由稽查处的当众打二十军棍, 绝不容情。
  哪知一场下来, 四司三局接连着有四位不是枪没响,便是叫干扰的发迟了。沈青梅的脸色登时黑如锅底。她是女将, 做到把总, 本就有人不服。
  若非她是带人入伙, 早被人挤兑下去了。平日里练习有疏漏, 还好说话。此刻管平波在前, 表现太差怕是连谭元洲都要落个没脸。上头得意,下头未必有好处。上头挨训, 下头定然跟着倒霉。下属频频出错,把她气的险些当场发飙。
  管平波管理多年, 早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她慢慢的在场中来回走动, 观察着战兵们的表现。战兵射击的目标,是一面土墙。而他们所在的位置,则距离土墙约百步,即五十米左右。这是火绳枪能够瞄准的极限,再远就只能靠密度打击了。
  冷兵器时代,战场上双方冲杀的距离一般是五六百米的样子。五十米已是相当近的距离。若是骑兵冲阵,几乎就在眼前。
  凶猛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火绳枪兵能绷到五十米才开枪,需要的是巨大的勇气与强悍的心理素质。非真实的战场,练不了承受力。只得是每日一遍一遍的重复的机械练习,形成条件反射。方有可能在战场上正常发挥。
  打仗犹如高考。后世的高考常用战争术语勉力学生。什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之类,天天挂在老师的嘴边。管平波经历过战争,亦经历过高考。要她说来是真的有点像。
  通常而言,高考总有许多人会因紧张而发挥失常。因此临场只要保持水准,通常成绩会比平日看着亮眼些。战场亦是如此,虽一个方阵里难免有掉链子的,然果真面临千军万马时,一局只有四个没放响枪的人,只怕她做梦都要笑醒了。
  虎贲军最高领导在前,各司局的把总百总们,两只招子恨不能钉在战兵身上,把战兵们也弄的紧张不堪。从来领导视察,于底下人而言,都是劳心劳力之事。
  然真正心口一致抱怨的,皆是最底层那些个没有发言权亦难有升迁之人。有指望的巴不得领导一日来八回,他才好显露头角。心中有所求,便压力大,好些平日里看着不错的,一日下来,都叫打了军棍,觉得颜面尽失。
  精神越是高度集中,退下来的时候就越累。不曾受罚的战兵一个个原地休息,同时检查枪械。火器营的规定,凡举枪、炮,皆要定时查验。尤其是炮兵,上了战场放不响的,便是死罪。如今火器营暂无炮兵,军规却是早写好的。营中更是要引导战兵们养成随时检查的习惯。
  管平波看完练习,没说什么,带着一众人回到了办公室。早有亲兵生起了火盆,管平波喝了半杯热茶,驱散着身上的寒意。领导不好当,早起看他们跑步的时候,站在高处不能随便动,否则显得不庄重。待他们射击时,便是能活动了,也得缓慢从容。战兵们累的一身汗,她倒叫吹的满身寒风,险些冻出了两管鼻涕。
  今日战兵的表现算不得好,谭元洲有些讪讪的。
  管平波在场内没说话,回到办公室,才开始点评。先对谭元洲道:“土墙是不动靶,天天打日日打,打成了习惯,容易练的好。可战场上瞬息万变,不会有这般从容。故可以拆成两组,轮番练习。一组不放铅子,只放空枪,练瞄准射击等步骤;另一组装作敌军冲杀过来,形成心理压力。年后我从高山营调些马匹来,模拟骑兵冲阵,效果会更好。”
  谭元洲应了声是。管平波又对把总们道:“什么时候放枪,皆是听号令。那号令之人对距离的把握就要尤其精准。他看远了看近了都是麻烦,你们可有单独训练的?”
  王小狼道:“营里专挑了看的准的人号令。”
  管平波道:“有几人?”
  王小狼道:“有三四个人。”
  管平波摇头:“三四个人不够。你们休想着战场上能护住他们。现可不是书上戏上耍大刀的时代了。敌军一门炮弹过来,谁知道死的是哪个?目测能力每个人都要有,人的天赋各有不同,然三尺之内的误差都是能训出来的。我们得考虑到阵法被打散的时候,战兵还有战斗力的可能。”
  王小狼咋舌:“三尺?怎么能够?”
  “六尺二厘。”管平波扫了一眼地板,报出了个数字,“这是我脚尖到你脚尖的距离。不信去寻根卷尺来测上一测。”
  谭元洲是知道管平波的绝技的,有心震一震下属们,遂笑唤亲兵道:“去拿尺子来。”
  不一时,卷尺拿了来,拉开一量,果然是六尺二厘,一毫都不曾多少。厅内四个把总皆是看怪物一般的看着管平波,太神了吧!?
  管平波对谭元洲道:“昨日你说补充人员,我又想起一事。踏张弩我在飞水研究过一阵,设计极为巧妙,只那望山不大准。你这头先训战兵的目测,我那头赶一批标准的踏张弩,两厢配合,才能有效提高战力。不然少了哪一头,都是白费工。”
  王小狼张了半天的嘴才合上,就道:“不是!将军你怎么做到的?”
  “这就是个对比的技巧。”管平波伸出一根手指道,“我的手指长度是不变的,我的身高是不变的,这便是目测的参考。自然界中,草有多长?树有多高?皆有个大致的范围。先练短的距离。”
  管平波拿起茶碗盖,在其中间虚画了一条线,“它的直径是三厘八毫长。怎么判断的?就是用我的手指做参照。时时刻刻记得比划长度,练多了,练久了,自然而然能做到目测精准。便是不如我这般,三尺之内做不到的,当属废物。战场不是儿戏,废物你们不及时扫地出门,留在军中过年!?”
  王小狼等人齐齐:“……”
  管平波总结道:“火器营成立半年,有些人却是才加入。有今日的效果,已是不错。然离上战场还有很长的距离。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诸位务必再接再厉,希望我下一次来时,能让我刮目相看。”
  众人纷纷应诺。管平波把王小狼等人打发走,只留下了谭元洲说话。谭元洲有些抱歉的道:“是不是很令你失望?”
  管平波笑道:“说的我好似黄世仁一般。是你对自己太苛责。”
  谭元洲道:“我于火器上无甚造诣,还须得寻几个懂行的人。”
  管平波道:“很是。火绳枪只是火器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有各色火.炮。你在潭州,可有寻访往日守将?”
  谭元洲道:“朝廷撤军后,城内着实乱了好一阵。有点本事的都各自投了营生。之前几个会放佛郎机的,现都被老爷子弄去巴州了。据我所知,老爷子出手大方,皆给了屋子钱粮。以我们的待遇,是挖不过来的。”
  虎贲军的运营模式与窦家全然不同,可以说情怀占了很大的成分。碰上砸钱的土豪天然就弱了几分。火.炮比火绳枪更难,管平波只得叹道:“罢了,既我来了,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明日我去城楼上看看炮台,看能否研究出怎么使吧。”
  谭元洲皱眉道:“太危险。”
  管平波轻笑道:“不至于。”她好歹是机械专业的,就算是专业知识剁了喂狗,也不至于看不懂原始火.炮的结构。不过她的确没当过炮兵,是该谨慎行事。摊子越大越觉得,穿越真的无法包治百病。后世专业分的太细,也是愁人。
  谭元洲还是不大赞成管平波以身涉险,在管平波再三保证只是看结构,绝不上手实验后,方才松口。好容易说服谭元洲,管平波无奈的道:“你比观颐还啰嗦。”
  谭元洲目的达到,才不跟她斗嘴皮子。而是转了个话题道:“听闻北矿营在研究甚一窝蜂,弄出来了么?”
  提起此事,管平波就笑弯了眼,在谭元洲的后背上狠拍了两下道:“好兄弟,你真给我找了个宝贝!那白莲是个人才!识文断字、了解火器不说,为人很是上道。与孔将军带来的方坚有异曲同工之妙。”
  谭元洲抽抽嘴角:“都不要脸?”
  管平波噗嗤笑出声来,伸出大拇指道:“你这总结绝了!她之前装的是仙子,那叫一个清丽脱俗。翻脸把头发一剪,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先是兵痞,把背叛她的人收拾了一遍。学了军规后,发现我们营不是她原先家里的行事。立刻摇生一变,顿时就是个五讲四美好青年。把阿颜朵看的,跟我闹了两个月,非要把人弄去宣传司。白莲哪里肯,二人鸡飞狗跳了好久,把观颐那菩萨都惹恼了。各骂了一顿才消停。”
  谭元洲听得大笑:“阿颜朵怎么还是这么着啊?”
  管平波笑道:“她在宣传司,活泼些有什么不好。能一辈子不用长大,也是八字了。”
  谭元洲想起阿颜朵小时候的经历,又想起她如今死活不肯成亲,叹了一声道:“也是。”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奋力向前,不就是为了护住想护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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