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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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第7章痴迷
  虎贲军两路大军回营, 紧接着便是后勤倾巢出动, 安顿百姓、引民耕种、重整户籍。因伤病被迫退役的战兵们好似种子一般, 跟着撒向了各个邬堡, 成为了虎贲军在基层统治的基石。
  由方坚提出来的讲堂也开始由石竹试点往四处推行, 确保再不会出现当初石竹将兵那般迷茫。看得见的好处荡漾在众人眼前, 引的人心潮澎湃。虎贲军不许劫掠, 待遇也算不上好。尤其是各级将领,连个山匪头子都比不上。但一条条的政令下发,加之讲堂的引导, 他们逐渐摸到了银钱以外更大的诱惑,那便是政治资本。
  自宋以降,这片土地上的军人便时时被人折辱, 即便虎贲军治下, 百姓的眼中再无歧视,他们心里又如何能安?管平波是军人, 亦是女人。脱下军装为红颜, 去宫里做她的皇后, 能享受众人朝拜, 万世富贵。但其它人呢?
  因此当将领们意识到, 他们解甲之后并非委委屈屈的归田,而是能像文人一样做父母官时, 心中最后的惶恐也消散的无影无踪。强行灌输的史书在脑海中嗡嗡作响,管平波真的可以恢复唐时旧制, 重新启用“出将入相”么?
  因被战争拖累, 今岁的稻谷误了农时,补种时便大量补的是红薯玉米等物,稻米大规模减产,被管平波死死压制住的米价终于腾起。幸而有大量的杂粮做补充,众人不至于饿肚子,才没生出乱子来。而新收拢的地盘同样因战乱毁损过半,管平波只得下令将新收上来的秋粮就地赈灾,并留种于明岁种植。寄希望于明年风调雨顺,新打下来的地盘能积累些余粮。
  待这些忙完,深秋又至。管平波留孔彰与甘临镇守北矿营,带人一路策马巡视苍梧几州,安顿因战争被掏空积蓄的军民。最后一站到潭州时,已是冬月将尽。潭州城内外一片繁华,作为虎贲军的经济重镇,大小工厂林立,周边的粮食源源不断的供养,把潭州滋养的不逊于江南,全然看不出半分当年被战火洗礼后的苍凉颓废。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商贩手中抢购着年货,随着纺织业的兴起,街景不再黑白,而是添了许许多多鲜亮的颜色。妇女们层层叠叠的裙澜看的管平波心旷神怡。她不由想,能否有一天,真的能把天下渲染的如同记忆中的色彩斑斓?
  每一次来潭州,管平波都低调行事。一开始,众人都当她微服私访,查验谭元洲是否妥当。好些心向谭元洲的人都暗地里表示过不满,谭元洲却从来不当回事。时日长了,众人才慢慢了解,管平波就是纯逛街来的。她似乎很享受市井中的嘈杂,带着随从,鸡零狗碎的从街头买到巷尾,什么玩意都有。有些会带回北矿营给孩子们玩,大多数便撇在了谭元洲处,随他处置。
  谭元洲早知道管平波的尿性,索性懒的派人守码头,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她自然会满载着货物晃到营门口。哪知这一次有些不一样,货来了,人没见,只带了个口信,叫他去城墙上相见。
  谭元洲丢开军务,顺着阶梯爬上了城墙,就见管平波趴在墙头,笑眯眯的看着墙下两个泼妇在骂街。暗自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喜好?大掌拍在管平波的后脑勺上:“江边风大雾大水汽大,你干嘛呢?”
  管平波头也不回的道:“我觉得很累的时候,看着有人争闲气的模样,疲倦便一扫而空了。”
  谭元洲愣了愣。
  城墙下的吵架逐渐升级,两个泼妇嫌骂架不过瘾,扭打成了一团,把街边的橘子摊撞的翻了个跟斗,橘子撒了满地。卖橘子的当街跳起,跟路边占便宜捡橘子的混战开来。谭元洲脸都绿了,对左右喝道:“街道司的人死哪去了!?也不派个人管管!”
  当着管平波的面,潭州一众都觉得没脸,拔开飞毛腿,用史无前例的速度处理了城墙下的纠纷。管平波看了一出好戏,心里全是对微博瞎几把掐架的怀念,满眼笑意的对谭元洲道:“能为了踩着裙角的小事打出这般动静,你治理的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谭元洲二话不说,揪住管平波退下来的斗篷帽子,一面往军营里拖,一面道:“都是你给的框架,不值什么。”
  管平波被生生拽回了营房。没什么军务要事的时候,管平波对着手下几大将领,从来是没有最怂只有更怂,谁都能“欺负”的她叽哇乱叫,还有个张金培见天的起哄。被小鸡崽子似的拎进了谭元洲的正屋,几个亲卫竟然此起彼伏的为谭元洲喝起了彩。
  管平波回头冲着亲卫们呲牙咧嘴,还未开骂,人已进屋,大门砰的关上,把管平波的骂声堵回了肚子里。
  屋内烧着大大的火盆,随从们自觉退出院外。谭元洲在管平波脖子下轻轻一扯,解开了斗篷的带子,顺手剥下,同时另一只手轻巧的把人丢到火边的椅子上。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做过了千百回。
  管平波双脚在火盆架子上不住的拍:“我的烤糍粑跟霉豆腐呢?你居然没提前给我备好!”
  谭元洲拿了块手巾盖在某人的短发上,粗鲁的把沾上的水珠擦干,抱怨道:“你还小的很么?弄的一身水汽,甘临都比你省心!”
  管平波在椅子上摊着,无比流氓的道:“是是,让爹爹操心了。”
  谭元洲险些叫噎的栽个跟头,无语的拖出铁架,给眼前的祖宗烤糍粑吃。管平波逛街吃了零嘴无数,腹中并不饥饿,她盯着糍粑起了焦壳,随手揭下来当饼干磨牙。心里懒懒的想,打了一年仗,扫了半年的尾,是该歇歇了。索性赖在此处过了年再回营,省的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报到她跟前,连个睡懒觉的机会都没有。娘的,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土皇帝也一样!
  木炭爆出一串耀眼的火花,管平波突然没了食欲。谭元洲见她眼底挥之不去的青色,便知她最近之辛劳。心中无不酸涩的想:我若能挑起大梁,何必把她累成这副模样?
  暖洋洋的炭火驱散了身上仅剩的寒意,管平波只觉得困倦席卷而来,不由的打了个哈欠。谭元洲很想把人抱起送去床上,伸出手时,又强行忍住,告诫自己,还不到时候,不能操之过急。深呼吸了几次,极力克制的道:“累了先去睡,夜里的犒赏宴有我呢。”
  区区犒赏的小事,管平波自是放心的。她几个月奔波了大半个苍梧,舟车劳顿不必说,路上还不停的处理军政要务,骤然放松,难免有些撑不住。揉了揉眼睛,熟门熟路的摸进卧室,栽倒在床上就睡死过去。她每次来,谭元洲都会让出屋子,自己跑去别处起居,这样待她走后,屋子便会沾染上她留下的种种痕迹。
  谭元洲在火盆边呆了许久,才缓缓起身,掀开阻隔了厅与卧室之间的布帘,轻轻走到床边坐下,看着管平波卷着被子的睡颜。指背划过不算细嫩的脸颊,而后用手指戳了戳,轻笑:“你现在像只翻着肚皮睡觉的猫。”
  管平波的手掌啪的打在了捣乱的手指上,不耐烦的道:“咸临别闹!”
  谭元洲收回手指,改成了摸头。被发现的紧张与巨大的愉悦并存,形成一股禁忌的快感。他的心里充满了餍足,因为除了他之外,大概没几个人,能甩开她轮值的亲卫,如此靠近。雨点打在瓦背上,奏出轻快的乐章。谭元洲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守着他心中的稀世珍宝。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谭元洲的手指在管平波的嘴唇上按了按——真想把你拆吃入腹!
  两只野鸭子哗啦从窗外划过,管平波猛的睁开眼,对上了谭元洲的眸子,吓了一跳:“你在这里干什么?”
  谭元洲淡定的道:“喊你起床,要吃晚饭了。”
  奇怪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动,管平波疑惑的看着谭元洲,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谭元洲领兵多年,早不是当年的直肠子打手,巍然不动的神色掩盖住了所有情愫,并火速转移话题道:“正准备跟你说,年前我抓了几个探子。”
  管平波神色一凝:“窦家的?”
  谭元洲点点头道:“这么多年了,窦家人始终无法清除干净。我们的一举一动,老爷子都了然于胸。如今我们已然能跟窦家分庭抗礼,而窦朝峰又病入膏肓,我觉得窦家必有行动。”
  管平波嗤笑道:“他没老糊涂,就最好按兵不动。我至少是窦甘临的亲娘!”
  谭元洲笑道:“不是管甘临么?”
  “好歹有些香火情,我不会赶净杀绝。”管平波掀开被子下床道,“姜戎跟赵猛,可就说不好了。”
  谭元洲退到角落,靠着墙环抱着双手道:“江城被围困了一个多月了。”
  管平波道:“我知道,半个月前我就发信去了应天,叫老爷子调集水军,以备不测。再怎么样姜戎的骑兵也是过不了江的。尤其巴州那地方,多山多水,骑兵进去就是泥潭。看样子划江而治势在必行了。那败家的陈朝也没给南边留下几匹马。近些年我们想发展,得靠水军和江淮步兵封锁长江。”
  谭元洲有些郁闷的道:“还要跟窦家纠缠,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管平波笑道:“怕什么,我们还年轻,青春无价宝,有的是时间耗。”
  谭元洲深深的看了管平波一眼:“你年轻,我可不年轻了。”
  “嗯?”
  谭元洲接着道:“你膝下只有甘临,着实太单薄了。若非窦春生是独生子,二老太爷的身子骨不会破败到今日的地步。有些话不好听,可也不得不想,你别怪我多嘴多舌。”
  管平波知道谭元洲说的是正理,尽管甘临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可谁能保证她的福寿安康呢?纷飞的战火,寒碜的医疗,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管平波不由的揉着额头道:“我怎么就是个女的!”
  谭元洲悄悄的张开了自己的大网,劝道:“你把中军迁入此地,我护你生育周全。”
  太糟心了!管平波黑着个脸道:“难道我要去应天睡那个大肚腩么!?”
  谭元洲笑容一敛,方才想起现在还不能跟窦家撕破脸。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感觉自己寿元将尽的窦向东,已经绝不能容忍管平波的两面三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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