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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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2章
  “你……当时在哪里?”云招福总觉得这件事情魏尧说的事无巨细, 不像是听人转达的, 更像亲眼所见。
  只听魏尧沉默片刻后, 再次开声:“裴家流放之时, 我乔装打扮混在流放的队伍里, 跟着他们去了西北, 事情发生的时候, 我和柔姐儿被外祖母藏在了后院的雪堆里,亲眼目睹了杜抻的暴行,也亲眼看到了外祖母她们自刎保节, 那么多血,从廊下流到雪地上,西北的天儿真冷, 人血流出来, 不过片刻就结了冰。”
  云招福伸手按上了魏尧的肩膀,尽管是在盛夏, 又泡在温泉之中, 可他肩膀上却冰凉一片, 魏尧按着她的手, 缓缓转过身来, 双目泛红,眼中噙着些许热泪, 裴家女眷的事情,定然给了魏尧很大的冲击, 他那么小就见证了那么血腥的事情, 回到京城以后,既要防止各方陷害,还要背地里集结势力,将裴家从西北迎回京城,这其中的艰辛,云招福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
  裴家付出了这样惨烈的代价,怎么可能回到从前?任何人遭受了这样倾巢将覆的对待,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而比其他人幸运的是,裴家本身就有起复的基础,这十年来韬光养晦,皇帝渐渐的忘记了当年裴家给他的压力,渐渐的习惯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他甚至觉得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存在而存在,在把自己当成一个全能的神之前,却早已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人的事实。
  “你别这么看着我了,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魏尧见云招福神色都变了,一副要哭的样子,赶忙安慰。云招福低头眨了两下眼睛,让眼泪不至于流下来,深吸一口气:
  “事情既然发生过,那无论过去多少年都难以抹平。裴家的仇一定要报,这份罪行也一定要有人认下。杜抻如今已经举家被流放西北,当年除了杜抻还有谁参与诬告裴家了?”
  云招福难得一本正经的和魏尧讨论这些问题,魏尧犹豫片刻后回道:
  “当年诬告裴家的主犯有三人。杜抻,褚闻杰,这两个都已经解决了,还有一个就是抚远侯袁甪刚。”
  杜抻全家被流放,这个罪行如今看来只轻不重,当年裴家女眷会集体自刎,和杜抻关系最大,所以让他举家流放,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裴家当年遭受的罪,也要杜家一并遭受了才行,而褚闻杰是诬告之人,他被各种证据钉死,又加上失去了皇帝对他的信任,被判了秋后问斩,没有祸及家人,剩下一个抚远侯,这位才是最难对付的,一个手握重兵,又是皇后兄长的人,魏尧和裴家若是想要扳倒他,可能还要费一些功夫!
  他们会怎么做,云招福不想知道,横竖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不管魏尧决定做什么,怎么做,她都会站在他这边。
  “抚远侯不好对付,你与外祖,舅舅他们一定要小心行事。”云招福叮嘱着。
  魏尧勾唇一笑:“抚远侯的确不好对付,不过他也有致命的弱点。当年裴家落难之后,袁家势力做大,抚远侯俨然成了取代裴家的人,我父皇生性多疑,对于任何威胁到他地位的人都不会纵容,而袁甪刚那个人,心思缜密,看出了皇帝猜忌的心思,怕落得与裴家一样的下场,干脆自请皇命,离开了他经营了半世的京城之地,远赴岭南镇守,他在岭南势力挺大,成立了袁家军,手握兵权,若是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裴家,然而袁甪刚错就错在,当年他把京城所有的势力全都转移到了岭南,若是裴家在岭南地区,的确难以和他斗,可如今是在京城……袁甪刚就鞭长莫及了。除非他把岭南的势力再次放下,但他肯定舍不得,这就是他的弱点,善加利用的话,未必不能成事。”
  云招福听着魏尧说话,在他眉宇间感受到了一股野心,脱口问出:
  “魏尧,若是扳倒了抚远侯……你会想要做皇帝吗?”
  抚远侯倒了,太子的背后势力也就不稳固了,那个时候,魏尧若是有心问鼎太子,兴许还真不是难事。
  魏尧一愣,没料到云招福会问的这样直白,勾唇一笑:
  “若我做皇帝,你便是皇后,不好吗?”这是一句玩笑话,魏尧就是想听听云招福的反应。
  云招福敛目想了想,果断的摇头:“不好。我不想做皇后,只想与你做普通的夫妻。当皇帝和当皇后都太累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皇帝皇后都是活在云端的,一点都不真实,与她喜欢的生活完全不同。
  魏尧沉默片刻,又问:“那……你想象中的普通夫妻是什么样的?”
  云招福觉得肩膀有些凉,往水下沉了沉,抵到下巴处,嘴唇一开一合说话的时候,下颚都能碰到水面。
  “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周围有围墙,没有围墙,篱笆也可以,在院子里有花有草还有菜,后院养鸡养鸭,手里有些银子,不愁吃穿。高兴了去城里喝喝酒,吃吃饭,不高兴了,就留在小院儿里,看云卷云舒,风起风落。闲时我养花酿酒,你下棋舞剑,然后……再生两个漂亮的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全都要长得像你,我们俩看着他们长大,娶媳妇嫁人,听儿子媳妇吵吵架,调调情,再听闺女回来说说婆家的闲事儿。”
  云招福觉得,反正不可能实现,那她就可劲儿的发挥想象力呗。自从认定了魏尧这个男人以后,云招福已经自动的把他列入了她对未来畅想的蓝图之中。
  “就这些?”
  魏尧似乎听得意犹未尽,还想云招福继续畅想下去。
  云招福不禁好笑:“就这些都难做到,你还想要什么呀!”
  魏尧挑眉:“我听着,不过是一些很寻常的事情,你为何觉得难做到?”
  云招福理所当然的瞪眼:“当然难做了。首先你的身份在这里,不可能和我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让你成天困在一方天地里下棋舞剑,你恐怕又要觉得日子太平淡无趣了。”
  魏尧拿起云招福的果酿,就着她的杯子喝了一口:
  “如果真的能放下一切,我是愿意困在一方天地里下棋舞剑的。”
  “你不用说话哄我,我都理解的。”
  他这话也就骗骗人,安慰安慰的,他习惯了雄图大业,让他诗酒田园,会高兴才怪。
  魏尧见云招福不相信自己,并没有过多的解释,时间会证明一切,他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只不过是被很多极端的事情推着往前走,在裴家和皇帝这两方势力之间,魏尧的处境其实很尴尬,这种情况,就算他告诉所有人,他没有野心,不想当皇帝,都不会有人相信。
  两人在温泉里泡了不少时候,云招福起身之后,感觉身子仿佛轻快了许多,出一身汗之后还能清清爽爽的,这感觉确实不错。
  山庄里有酒有菜,酒是那种很淡很淡的果酒,很好喝,而菜嘛就很素了,都是些鲜菇菌笋之类的山货,据说都是就地取材的,也难为那些厨子能把那些纯天然的质朴东西做成这么多花样,每样还都有说法出来。
  比如一道鲜笋菌菇汤,就能取个‘雨过天晴’的文艺名儿。
  云招福吃了一肚子草,魏尧吃东西慢,她就在一旁喝果酒,偶尔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走动,看看摆设,魏尧吃好了饭,云招福睡不着,魏尧又十分克制,无论云招福怎么暗示,他就是雷打不动的拒绝,若非看他也憋得难受,云招福差点就以为他厌倦了自己呢。
  既然不能做那些有意义的好玩的事情,那两人总不能躺在床上干瞪眼,魏尧提出带云招福到屋顶上看星星,看月亮去,云招福自然是一万个高兴了。
  魏尧给她拿了一把熏香草过来,让她拿在手上,然后一个弯身,抱着云招福就飞跃上了屋顶,轻柔将云招福放在先前他上来铺好的软垫之上,云招福这才知道,魏尧让她拿一把熏香草是为什么了,屋顶上风光好,但蚊子也很多啊,这种熏香草是特制出来熏蚊子用的,特别管用,烟雾缭绕之处,蚊子都不敢近身,有了这个,两人才能放心的刚下来,看天上闪闪发亮的繁星,还有那一轮皓月。
  “你说憧憬的寻常日子,不就是像今天这般嘛。”魏尧双手枕着头,对云招福道。
  云招福学着他的样子,深吸一口盛夏的气息:“是啊,就是这样的。很无聊吧。”
  魏尧轻笑:“我倒觉得一点不无聊。甚至有种很新鲜的感觉。”
  “你一次两次觉得新鲜,可这新鲜劲儿总有过的时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由奢入俭难啊。”云招福想着,只要每年魏尧能像这样安安静静的陪她几日,就算让她陪着他闯龙潭虎穴,她都是愿意的。
  当然了,就算魏尧不陪她,她也愿意就是了。
  “我说的新鲜,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从前都没有想过,原来我的生活除了打打杀杀,尔虞我诈,还可以这样悠闲轻松,这种万事俱足的轻松感特别好,是一种新的感受,并且我很喜欢。也许将来有一日,你的愿望真的能实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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