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李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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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男子,尤其是一个相貌不俗才学满腹的男子,明明有满腔志向却甘愿屈居乱市赌坊中空度时间,若说是没有旁的图谋,谁信呢?
  气氛在沈平安话落之际陷入僵局,靖竹正想说点什么缓和,对面的男子却朝她笑着拱手:“账册我已经放在书房案上,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靖竹点头,也觉得放任这两人待在一起似乎并不明智:“路上小心。”
  靖竹目送沈平安的身影离去,提步继续走向书房,赌坊近些日子支出大,她看了账册也能帮沈平安出出主意。
  谢明端拉住她手:“你去干什么?”
  “看账册啊。”
  谢明端还是紧攥着靖竹的手腕不动,靖竹回身看他:“怎么了?”
  “我只是想起,前不久暗卫来报说你在书房里密见沈平安,我后来问你你们见面的原因,你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靖竹怔然回想,却闻头顶上男人带着愠怒的声音:“我在西街有几家铺面还有赌坊,都是他在帮我看着的,今天来找我就是来跟我交账的。”他犹如鹰隼的眸子紧锁在她面上:“靖竹,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敷衍搪塞我了?”
  靖竹只恨自己记性不好忘了当时的托词,干笑着拂开他的手:“西街的铺子众多,他前些天交给我的是其他店铺的……”
  谢明端只是看她,并不言语。
  靖竹对视他清明的双眼,谎话再也编不下去,她低下头小小声地承认错误:“对不起,我前些天见他是有别的事情。”
  谢明端表情不变:“什么事?”
  “我……”
  “你是想让他帮你离开京城,到珲州去是不是?”
  自己近来的心事便在此处,他能猜到也不难,靖竹咬着唇瓣没说话。
  这就是承认了。
  谢明端控制不住起伏的胸口,胸腔里发出几声轻微的冷笑:“我已经告诉过你珲州现在疫情正险让你不要再想这件事,你全然把我的话抛到脑后了是不是?”
  这是立场问题,靖竹扭过头坚定道:“你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忘全都记在心里,但你应该了解我的性子,既然我想要救治珲州的百姓,那无论旁人怎样阻拦,我都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
  “旁人?”谢明端咬牙切齿:“在你心中,原来我只算是‘旁人’?”
  靖竹无奈地后退一步:“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谢明端目光如刀,仿佛化作实质般落在靖竹脸上,他步步紧跟,直把她逼得靠在柱子上财停步:“我们订婚已经这么久了,你还是口口声声地唤我名讳,连个姓氏都懒得省去,可是你唤太子什么?你叫他陶然哥哥!就连那个被你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沈平安都能被你亲亲热热地叫一声平安,可是我在你口中就只轮的上一句谢明端,靖竹,你告诉我,我在你心目中到底算什么?”
  靖竹视线焦灼在地面上的一处好半天没移开。
  谢明端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和她硬碰硬显然不理智,她之前一句不理智地和他顶了几句嘴,接下来要是再说下去,他可别把她闲云阁的房顶给掀翻。
  靖竹这样想着,轻轻咽了口水,抬起头蓦地掀了掀嘴角,道:“我只直呼你的名讳,是因为你在我心中与他人不同。谢明端,你自己都说我们已经订婚,那你在我心中算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谢明端攥紧的拳头微松,低着头似乎在审视她话中的真假。
  靖竹毫不畏惧地迎上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叹了一口气,抬手将她揽进怀里:“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吓到你了是不是?”
  靖竹在他怀里可怜巴巴道:“都要吓死我了。”
  谢明端爱抚地揉了揉她头发,歉意满满道:“下次不会了。”
  靖竹默默呼出一口气,年轻人发起火来可真是吓人。
  ……
  谢明端次日早朝后有意无意地向浩武帝提了一嘴,想要提前和靖竹的婚期。
  浩武帝大呼稀奇:“我还当你不乐意这么早就成家被束缚呢,现在可好,倒是自己来求着提前大婚了?”
  谢明端神态无波,捡起书案上的奏折随手翻看,口气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遇见喜欢的人,自然就想早点把她娶回家。”
  “看来那沈靖竹当真是不是凡俗女子,竟然能把我这冷冰冰的弟弟牢牢攥在手心里,厉害啊厉害。”
  都是些下头大臣上奏请皇帝更换主帅的奏章,谢明端看得无趣,扔了折子不耐烦地朝浩武帝看过去:“皇兄。”
  “嗯?”
  “我饿了。”
  浩武帝迟钝地发出疑问:“那,朕让人传膳?”
  谢明端面无表情道:“你快点下旨,我才能去找靖竹用早膳。”
  浩武帝:“……”
  微笑,孝文帝和蔼慈祥地对弟弟道:“为兄也还没用早膳,你且等等,皇兄去找你皇嫂用过之后再来下旨给你们赐婚。”
  “我有方法解决钊城的危机。”
  浩武帝睁大眼:“当真?”
  谢明端指了指案上。
  浩武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赐婚诏书,朕这就写,这就写还不成吗?”
  谢明端支使他:“把婚期定在一个月后。”
  浩武帝迟疑:“可是沈怀安现在不在京城,你们大婚岳父不在总是不圆满。”
  谢明端道:“那你就下旨把沈将军调回来。”
  浩武帝又反驳:“沈怀安败了两战声望本就受损,朕若在此时召他回京京城里指不定又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女儿大婚,父亲回京参加不是理所当然?”
  “大战在即,儿女婚事只能放在其次,百姓们不会在意沈怀安为何回京,只会说他不顾前方战事紧急回京享受安逸。”
  谢明端泄了气,坐回椅子上捂住俊脸:“是我考虑得不周全。”
  浩武帝愣愣地看了看空白圣旨:“那这赐婚的旨意,朕还要写吗?”
  谢明端摇摇头:“等钊城和珲州安定下来吧。”
  浩武帝早有耳闻:“朕听说,你那小未婚妻要跑到珲州去医治瘟疫?”
  谢明端没吭声。
  浩武帝满不在意地交口称赞:“女中豪杰啊,不亏是沈怀安的女儿,为了百姓安危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怪不得母后那么挑剔的人都对她喜爱有加。”
  谢明端侧眸看他:“我不喜欢别的男人称赞我的女人。”
  浩武帝一时失声。
  ……
  “小姐,李大夫人来了。”
  靖竹揉在眉心对绿蚁吩咐:“请她进来吧。”
  李氏已经是正室,但她的行事作风较从前却没有多大不同,她的衣裙简朴,一日三餐只占着其份例菜肴的一半,每日里深居简出,偶尔视察外头的庄子和铺面,更是早晚到青竹院处给老国公请安。
  靖竹以为这位新上任的当家夫人比起陈氏可真是强太多了。
  “大小姐,”李氏进门后对靖竹稍稍颔了颔首,靖竹收回思绪,起身请李氏坐下:“往日里难得见上一面的,夫人您今日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
  “先前被孝亲王府小郡主耽搁的那些铺面已经恢复了正常运转,但是进项却比从前差上许多,我想来问问大小姐的主意。”
  “不难理解。”靖竹抬手为李氏倒了杯茶,“府上的铺子毕竟出过不好的传闻,即便时候有京兆尹证实此事为虚,客人们也大多心存疑虑,倒不如去别家,毕竟临州城里类似的铺面数不胜数,他们的选择太多了。”
  “那按大小姐的意思,咱们就只能任由铺子里的生意日渐惨淡了?”
  “这倒也不尽然。”靖竹有的是主意可以扭转局势,想了想却含笑问向李氏:“夫人您接管了府上的部分生意也有一段日子了,难道心里就没些主意?”
  李氏惭愧道:“妾身倒是有些想法,也都在铺子里试验过了,比方说让利,在酒楼里降低菜品价格,但是收效甚微。所以才来求教大小姐的意思。”
  “夫人的主意也好,只是京城里来往的大多数达官显贵,尤其是东街国公府的那几家酒楼,菜品的价格本就订的不低,所以来来往往的客人也大多不缺钱财,少个三五十两银子并不打紧,他们不买账也是正常。”
  “那……”李氏面露求解之意,她的能力以及止步于此,她毕竟生于贫寒,即便努力打理家业,但对于这些富贵生意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靖竹语气很温和地接上她的话:“夫人先回去吧,我好好想想,明日再派人给您回话。”
  “既如此,那就有劳大小姐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李氏也不是沉不住气地人,笑了笑便告了辞。
  靖竹站在窗口看她离去,夏天的日头有些热了,些微热气照在她头上,有些灼人。
  红泥和绿蚁站在她身后,最藏不住心思的绿蚁出声问道:“小姐您既然有主意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李大夫人,而是要明天再回话呢?”
  “店铺的经营需要很多先决条件,李氏生于寒微,即使后天再努力了解名门世家的喜好和规矩,但是说到底,她与这个世界是格格不入的。”靖竹目光露在李氏的衣角处:“你们瞧,她的裙摆被后花园的树枝刮破了。”
  两个丫环抬眼望去,只在李氏离开院门前瞥见一角,的确是破了一块裙摆。
  靖竹道:“她在家里这样穿着倒也无妨,只是这个月我在祖父处见到她三次,她次次都是如此打扮。”
  “这不是恰恰说明李大夫人节俭朴素,是好事吗?”红泥在靖竹身后出声道。
  绿蚁明白过来:“小姐的意思是,李大夫人常日里衣着太过朴素,出门时难免被那些达官显贵轻视?”
  靖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继续说道:“衣着如此,在外亦是这样,外面的贵妇可能会因为她的身份对她尊重,但她永远无法真正走近这个圈子。”
  绿蚁:“李大夫人接管府上的事情以来,很多生意都已经有了起色,这说明李大夫人还是有治家的本领的。”
  靖竹抚着窗边棱角淡笑:“这才是我在思考的问题。”
  靖竹:“她在治家上的功劳已经远远超过陈氏,她原本可以安安生生地坐在后宅享乐,可是她却还不满足,遇事没了主意还来向我求教,一心想要做出些成绩来。”
  红泥眼睛一亮,“小姐你的意思是说,李大夫人她有野心?”
  靖竹笑意不减,只是那笑却不达眼底,“我想,我从前怕是小看了她。”
  绿蚁:“任凭她有野心又如何,还能越过了小姐您去不成?”
  靖竹摇了摇头:“我是女子,早晚要出嫁的,她没有必要把我放在心上,只是我很好奇,她这样意图节节上升,目的到底是什么。”
  “既然小姐您知道她动机不纯,为何还答应帮她?”还能接收到靖竹的指令,连忙走上前帮她研磨:“若是店铺赚钱多了,也不见得就是小姐您的功劳,但要是赔了,她没准儿还会把罪过推到您的身上。”
  “李氏不会的。”靖竹认知中的李氏并不是这样肤浅无知的妇人,倘若李氏真的如此,那她也不会将她推到今日的这个位子了。“若是我的法子没有效果,她只是在祖父面前说成是她自己的罪责,若是有效果,她也会告知祖父此事全都是我一人的功劳。”
  绿蚁:“奴婢明白,陈大夫人和李大夫人本质上便不相同。”
  靖竹在纸上轻轻落笔:“所以我得帮她,若是她只是想在祖父面前挣些脸面,我就是顺水推舟,帮一把她也没什么。”她笔尖不停,话音忽地一转:“但若是除此之外,她还有别的什么心思,便也不能怪我容不下她了。”
  外面倏地响起一道雷声,乌云不知何时走到了临州城上空,天地渐渐被一片暗色覆盖。
  有凉风从窗口吹进来,落在脸颊上缱绻温柔。靖竹抬眼望向窗外,“山雨欲来风满楼。”
  前一刻还风和日丽太阳高挂,下一刻就雷声滚滚,外头的下人们匆忙了结了活计进屋躲雨,红泥对靖竹道:“李大夫人刚回去,说不定会淋到雨,奴婢要不要去送把伞?”
  靖竹蘸了蘸墨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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