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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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栀这才明白过来,忙点了头,就要去传话。
  “别忙,”裴良玉止住青栀,“还有一桩事,你也好好考虑考虑。”
  “府中事杂,郡主还要忙着嫁妆的事,我便想着叫你去跟郡主几日。”
  青栀闻言,忙要开口表忠心,却听得裴良玉又道:“你是大管家的孙女,府中上下关窍,再没人比你更清楚,也必然没人敢糊弄你。是我想请郡主帮忙,可不敢叫她闹心,便也只有让你暂且去郡主身边,做个镇山,压下那些个魑魅魍魉了。”
  不是什么离不开红云,而是出于对她的格外看重信任。话说到这份儿上,青栀哪儿还有不乐意的,总归是去几日,又是重用,她自是连考虑都不必,高高兴兴的应了:“那奴婢什么时候让人去荣毅堂传话?”
  “等你得了郡主的话再说,”裴良玉不动声色的,将传话时间又往后推了推。
  红云等青栀走了才进来,又以裴良玉要休息为由,把小丫鬟们都赶了出去。
  听见关门声,原本闭目小憩的裴良玉睁开眼,压低了声音问:“如何了?”
  红云坐在脚踏上,替她掖了掖被角:“已经传回家里了,您歇一歇,赶明儿就能见着夫人了。”
  听见这话,裴良玉面上神色方松快下来,这一日,她的确是心力憔悴,又在短短几个时辰里,安排了这样多的事,如今也困乏得紧。
  “我让青栀去问郡主了,等得了消息再让她往荣毅堂传话,这事儿,你就别沾了,”红云一心为她,又是与她同时听见了那些话的,裴良玉怕红云到了王妃几人面前,控制不住露出端倪。
  “都听您的,”红云明白,这会儿让青栀出头,也是好事,“您心好,还特地把她给摘出去。”
  “她跟我这两年,也算尽心,若我真能家去,她暂且跟着郡主,也是份前程,也亏得红菱几个嫁出去后,我身边还没补人,不然这会儿,可有得头疼,”裴良玉打了个呵欠,困顿的闭上眼,好半晌,才轻轻软软的说了一句,“红云,我有些想家了。”
  红云红了眼圈,好悬没落下泪来,三年了,身边人散个七七八八,可算是等到要回府的时候了。
  红云静静坐了一会儿,收敛好情绪,她得好好想想,不能拖姑娘的后腿。
  青栀迎着郡主来时,天色已有些沉了。见裴良玉歇着,便没准备多留,问了两句情况,便说:“我明儿再来看望大嫂。”
  红云借机将对牌、账册连带着府库钥匙一股脑儿都交了出去,倒把郡主吓了一跳。
  “只把账册给我就是,怎么连府库钥匙都拿了来。”
  “是我们少夫人的意思,”红云笑道,“郡主您是正经主子,却也架不住底下有人故意耍滑轻慢。这些个东西都在您手里,一是为了方便,另也是为了震慑。”
  “嫂子有心了,”郡主这才身边人收了东西,又嘱咐几句才走。
  红云送了郡主出门,又同青栀道:“劳你再去荣毅堂跑个腿?”
  “就你会指使我,”青栀嘴上不饶人,却也没推脱,“那我去了。”
  “去吧,”红云点头,“我让小丫鬟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少夫人让你这几日都住在郡主那边,也免得日日一南一北的在府里跑,这大冷天的,可难走。你屋里可有什么重要物件没有?若有,我亲自替你锁好。”
  青栀不疑有他,只当是裴良玉体恤,“也就一些个平日琐碎的钗环,不值当什么,重要的东西,我都搁家里呢。”
  红云这才催她快去:“免得过会儿天黑,看不清路。”
  眼见青栀的身影消失在小径深处,红云方回身安排一应事宜。
  等红云再进门,已是夜深。
  裴良玉已经醒了,只是不想起身。见她来,挪个位置出来:“如今夜深,白日里又乱糟糟的,王妃必不得空过来,红云你陪我一道歇吧,咱们一起等天明。”
  “姑娘猜的真准,方才王妃身边的嬷嬷来了,问了两句,听说您歇着,便回去复命了,”红云挨着裴良玉躺下,悄声说,“姑娘放心,夫人已让人回了消息,明儿必定来接您。”
  *
  心里存着期盼,裴良玉主仆都醒得早。好容易挨到送青栀出院子,裴良玉便躺不住了。
  红云见她着急,问:“可要奴婢派人去打听打听?”
  “不成,”裴良玉一口回绝,“今日娘过来的事,咱们最好是‘不知情’。娘既然说了要来,就不会骗我。”
  红云点头应是,却也不时留意门口动静。
  直到裴良玉快用完早饭,才有个主院的小丫鬟匆匆进门。
  裴良玉眼前一亮,强压住心里的激动,问:“何事?”
  *
  昨儿夜深,汾阳王妃又因白日的事情犯了头疼的毛病,便是知道裴良玉病了,也只让身边的嬷嬷走了一趟。
  今早上虽不头疼了,她又生出些怯意。扪心自问,她从前因怨恨之故,对裴良玉委实不好。这两年渐渐回缓许多,却也是时好时坏。
  昨日那一通闹,倒让她想起从前选中裴良玉做儿媳时的满意,也想起从小看着裴良玉慢慢长成娇俏如花的大姑娘,是何等的欢喜。
  她心里越是想,就越害怕看见裴良玉。她从前的执念都是错的,可她给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的伤害,却是抹不掉的。便是已经将管家大权交到裴良玉手里,也改变不了日后二郎君的妻子进门,裴良玉将要面对的尴尬处境。
  她左迟疑右三思,反而等来了两个她同样不敢见的人。
  “许久不见,王妃可安康否,”裴大夫人见汾阳王妃进们,搁下茶盏,便先问了一句。
  王妃一怔,面上显出几分怀念:“劳你记挂。”
  简简单单一句问候,气氛便已不如先前尴尬,汾阳王妃也放松许多。
  “冒昧来访,是我和弟妹失礼,”裴大夫人慢悠悠开口,“只是府里早先便送了信来,却一直未能得到汾阳王府的答复,我与弟妹思女心切,索性不请自来,想请王妃给个准话。”
  汾阳王妃面色一僵,她如何能料到,裴大夫人一开口,就提起要接裴良玉回府的事。
  “这……”汾阳王妃犹豫着开口,“这事我与王爷还在商议。”
  “王妃与王爷商议,也总有个期限,我裴家一早便正式送了信来,您二位,怎么还没商议完呢,”裴二夫人毫不掩饰面上不悦,目光好似带着攻击性,直直对上汾阳王妃,“王妃怕不是打着拖到底的心吧?”
  第3章 想回家的第三天
  “怎么会,”汾阳王妃的视线有些闪躲,她先前的确对这事十分矛盾。
  除开对裴良玉‘克死’长子的复杂心思,她近两年身体不好,明年又是女儿大婚,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自然想再拖一拖,至少等过了明年,家里事情少了再说。自然,若能拖过了二郎君娶新妇进门,自然最好不过。
  至于裴良玉是不是又被耽搁了一年,日后还好不好寻下家,和她又有多大干系,她又不是不放她,只是迟些罢了。何况她私心里也曾有过最恶毒的隐秘心思,若裴良玉再也嫁不出去,日后她长子在底下才有人陪。
  可经过了昨日之事,她知道自己一直恨错了人,大受打击之下,羞愧纷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昨日虽没来得及想这事儿,却也下意识默许了裴良玉那边将管家权交给郡主。
  想到这里,汾阳王妃方有了几分底气,赶在裴二夫人发作起来前开口:“的确是还未商议好,我也是真舍不得玉儿这个好儿媳。”
  “好叫亲家知道,前两年我虽想歪了些,可亲家扪心自问,我待玉儿难道就差了?我们府里的钥匙,尽在玉儿手里,我是个万事不管的。旁人家常有立规矩之事,可我们家里,若无大事,却是三五不时,才让玉儿过来一回,平日里,玉儿若有什么爱的,我也极少拘束于她。到底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玉儿在我心里,和卿卿都是一样的。”
  汾阳王妃说的情真意切,裴二夫人却半分也不信:“高舒滢你话说的这么好听,难道就敢指天发誓,你方才说的每一条,都是出自真心为玉儿好?”
  见汾阳王妃迟疑,裴二夫人冷笑一声:“你若有半分假话,就让我那好女婿受一日刀山火海之苦,如何?”
  “你!”汾阳王妃恼了,“李仙湘你欺人太甚!”
  裴二夫人挑了挑眉,故意惊讶道:“我欺人太甚,你高舒滢也有脸说这样的话?”
  “弟妹,”裴大夫人用绢帕在唇角按了按,掩去笑意,“弟妹爱女心切,一时失言,王妃也是爱子如命,想必能理解她的心情吧。”
  裴大夫人开口,二夫人便真闭口不言,像是一切以长嫂为首。
  这一幕刺得汾阳王妃眼睛疼,心也疼。她从前与二人交好,这样一唱一和的手段,她从前可一直是旁观者、附和者,什么时候有过直面的时候。
  裴大夫人可不管汾阳王妃怎么想:“我家三年后来接玉儿归家,也不是这一两日才叫您府上知道。何况,夫死妻孝,按律至多一年。你府上让玉儿守足了三年……父母丁忧,也不过如此了。我裴氏一族,可曾置喙半句?”
  见汾阳王妃沉默不语,裴大夫人也失了耐性:“一年之后又两年,却没有三年之后又三年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汾阳王妃心有触动:“再几日,再几日我就……”
  “不瞒王妃,”裴大夫人打断了她的话,“余的文书可以日后再办,今日我与弟妹却是务必要接了玉儿归家的。”
  “玉儿自小在太后膝下长大,如今三年未见,不止是我与弟妹,便是太后娘娘,也早念着要我们家三姑娘进宫请安了。”
  裴良玉在姊妹中行三,归家另嫁,按时下风俗,自然可以再称一声裴三姑娘。
  这是三年来第一次,裴家搬了太后出来,汾阳王妃知道不可能再强留裴良玉,只得颓丧的点了点头:“既是太后所愿,固不敢违。只是昨儿玉儿病了,府医才叫好生养着,不如等她好了,我再亲自送她?”
  “什么,玉儿病了,”裴二夫人急得站了起来。
  裴大夫人也变了脸色:“弟妹你先去看看玉儿。”
  裴二夫人点点头,临出门前,又回神看向汾阳王妃:“不必劳动王妃,府医既叫好生养着,想必玉儿回家后,万事不愁,病好的定然比在这府里还快些。”
  又道:“既然玉儿病了,王妃一贯身体不好,未免过了病气,我就不带玉儿再来告辞了。”
  裴二夫人说罢,匆匆出门,汾阳王妃有心想跟,可裴大夫人还在屋里坐着呢,如何会让她跟去。
  裴大夫人也不多说,只碰了碰桌上茶盏,说一声凉了,自然有人捧上热茶给她换。
  *
  裴良玉知道母亲往这边过来,哪里还坐得住,不顾红云劝阻,非要站在门边。红云无法,只好让她穿戴齐整,又围了大毛衣裳,塞了个新手炉,才敢陪她等在外头。
  “娘!”裴良玉看见母亲出现在院门处,一溜小跑,到了裴二夫人李氏面前,眼泪一颗颗往下砸,却不敢伸手抱。
  李夫人看见女儿哭,也忍不住落了泪。她心疼的摸了摸裴良玉冰凉的小脸,顾不得其他,先拉着人进屋,边走还边数落:“不是说病了,病了你还敢站在雪地里等我,胆子大了,缺我给你紧紧皮?”
  “娘说的是,我就缺您给我松松筋骨,”裴良玉这才觉出冷,进门就把手炉搁到了母亲手里,又拉了母亲坐下,自个儿一转眼就半跪在母亲脚边,头枕在母亲膝上,搂着母亲的腰,哽咽着说不出话。
  “是娘来迟了,委屈我姑娘了,”李夫人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裴良玉的头,险些绷不住话里的颤音。
  “才没有,”裴良玉胡乱摸了两把脸,“是女儿让娘担心太久了。”
  裴良玉抬起头,一张漂亮的脸蛋被眼泪糊成了个花脸猫。李夫人又是想哭,又是想笑,脸上脸色古怪极了。
  好在红云适时上前来劝,又让人打了水来给母女两个擦脸。
  红云服侍李夫人重新净面上妆,裴良玉也要搬个凳子,眼巴巴的跟着。
  李夫人看得心疼,也拉着她的手不放,母女两个走到哪里,都像是分不开似的。
  红云看得好笑又心酸,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才开口:“姑娘的东西还没收拾完,今儿夫人和姑娘家去,奴婢再留两日。”
  “那些都不打紧,汾阳王府不敢少我们的,异日再让人来对着单子搬就成,”李夫人道,“你陪着玉儿吃了这么久的苦,是我裴家的大功臣,哪儿能叫你再呆几日才走呢。”
  红云难得手足无措:“都是奴婢该做的,当不起夫人如此夸赞。”
  “娘说的没错,”裴良玉也道,“是要好好谢你,等家去了,我便把身契还你,再给你买个庄子,让你自己当家做主,好不好?”
  “不好,”红云瓮声瓮气道,“我才不出去,我要一辈子陪着姑娘。”
  裴良玉想要反驳,可看着红云面上的认真,又说不出口,便想先安慰下她,等得空再好生与她分说:“咱们先一道回家,出不出府另说,可身契我还是要还你的。”
  这事就此定下,李夫人又问了两句裴良玉的病情。
  裴良玉碍着还在汾阳王府,不敢细说:“府医说是天气转凉,我又因年下忙得太过,心力耗费得大了,方瞧着厉害些,用两副药,好生养一养就是。”
  李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方才听说你病了,吓得我和你大伯母都心中不安,过会儿见着你大伯母,你可要好生谢她。”
  裴良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大伯母还在荣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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