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源摇客(1976年12月2日)_巴瑞·迪弗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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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瑞·迪弗洛里奥
  ——爸爸,你今天午饭吃了什么,王宝堡吗?
  ——当然,小甜心。
  ——爸爸,不许那么叫我。
  ——叫你什么?
  ——小甜心。我又不是女孩。
  ——你不是女孩?女孩有的东西你没有?
  ——没,没有,就是没有。所以我不可能是小甜心。
  ——但你就是我的小甜心呀。
  ——我不是。男孩不甜。那是女孩。女孩才甜。还黏糊糊的。
  很难驳倒这么有理有据的逻辑。我可以写一整篇论文,讲述我六岁就明白但三十六岁反而不明白的道理。
  ——她们确实挺黏糊的,对吧?但等你长到十三岁,就每时每刻都想和她们黏糊在一起了。
  ——不可能!
  ——就可能!
  ——到时候她们会喜欢和我的青蛙玩吗?
  ——差不多吧。好了,明天还要上学呢,小蜜糖。
  ——爸爸!
  ——对不起,我忘记你是个小男人了。明天还要上学,哥们儿,你该走了。还有你,提米。
  ——唉,哥们儿。这什么巴比伦破事儿。
  ——你说什么?
  ——唉……没什么,爸爸。
  ——我也这么想。上床去吧,好哥们儿。天哪,你们怎么都不亲老爸了?
  ——他们已经长大了。
  ——我发现了。记住刷牙,你们两个都是。
  我妻子跟着他们走了。
  ——你去哪儿?
  ——我也去刷牙。今天够累的。不过,金斯敦的哪一天不累人呢,对吧?
  我知道她想干什么。真是有意思,女人能抓住一切机会挑起口角,尤其是你特别不想吵架的时刻,但不吵就会显得你不关心她,所以你必须说点好话或者恭维话,然后她会说你这是在敷衍她,然后嘛,当然就吵起来了。
  ——我要——
  电话铃响了。
  ——稍等片刻。
  她上楼去了,嘟囔着什么我只要在家,电话总是响个没完。考虑到我严禁任何人打电话到家里,无论公事还是私事都不行,这电话响得还挺古怪的。
  ——哈啰?
  ——一千万美元,结果你拿得出手的只有隔三岔五让基佬绍尔·雷斯尼克在《纽约时报》上写的那点狗屁?
  ——威廉·艾德勒。比尔。最近晃得怎么样,比尔?
  ——比上次我穿小短裤的时候往左了一点儿。
  ——你那儿是不是连那些屁话都是定量供应的?
  ——是吗?我在哪儿?
  ——哪个社会主义乌托邦,谁知道哪儿。值得用自由换全世界最好的菠萝田园的地方?
  ——什么,比方说古巴?你以为我在古巴?你的情报是这么说的?巴瑞,别让我对你的尊重继续往下跌了。
  ——所以你到底在哪儿?
  ——不问问我怎么知道你的号码?
  ——不问。
  ——别假装你不担心似的。
  ——朋友,我要去给我的孩子们念床头故事了。咱们往下聊能聊出什么结果吗?
  ——你看马戏喜欢什么座位?
  ——知道我讨厌什么吗,比尔?用问题回答问题。牙买加人最他妈喜欢这样。
  ——那就追踪这个来电吧。我等着。
  ——不需要。你大概高估了你的影响力。
  ——不,我看我估计得恰到好处。
  ——你要烦死我了,哥们儿。比尔,你到底要什么?帮菲德尔捞点好处?
  ——也许吧。但我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你呢?自从蒙得维的亚之后,你似乎就没拿到过好情报。
  ——你现在似乎最多的就是好情报。
  ——大概吧。真同情你不得不送回国的那七位弟兄。我是说,虽然公司一向烂得像稀屎,但这次,我的天。
  ——狗娘养的,你让别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我让一千万美元的预算受到了威胁。牙买加区区一个小国,这笔钱也未免太多了。
  ——书卖得好吗?
  ——没啥可抱怨的。
  ——还没上小说畅销榜吧?我一直等着呢。
  ——没,正在指南榜上高歌猛进呢。
  ——很好。听着,比尔,虽说我很喜欢跟你像鲍嘉和白考尔那样斗嘴,但我今天真的很累了,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几点。第一,要么召回你派来跟踪我的那几个白痴,要么找几个更出色的弟兄来。
  ——据我所知,没有人在跟踪你。再说我
  要是派人跟踪你了,怎么会不知道你在哪儿?
  ——召回他们。否则就别弄得那么显眼,完全是在侮辱我。另外,你最好派些人去关塔那摩接他们,晚了古巴人就先下手了。至于他们在哪儿,你自己慢慢猜吧。第二,你也许应该考虑一下,要不要把一千万美元全押在劳动党身上以消除共产主义的威胁。大部分钱会变成枪支,剩下的——
  ——既然说到这儿了,需要我顺便维持一下中东和平吗?
  ——哈,巴瑞,你还是用好你很有限的那点才能吧。第三,你让路易斯去教的那些枪手,假如你认为他们太蠢,不可能朝你开枪,那你就是在自欺欺人了。路易斯·约翰逊之所以会来牙买加,我猜也就只有这一个原因了。朋友我告诉你,回火可是很恐怖的。
  ——你开玩笑吗?他们就像拿到玩具的小孩子:我的第一把真枪耶。
  ——所以你们在训练孩子开枪?我有点说不准。太烂了,巴瑞,哪怕对你这种照章办事的人渣也一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至于路易斯,他自己能做主,所以他的事情你必须找他去谈。你这次又在打什么主意?我很吃惊的是你居然不在什么人人每天争上游的地方,比方说东德。你想让我们酝酿什么秘密战争?安哥拉?要么去尼加拉瓜搞点事情?听说巴布亚新几内亚的时机已经成熟,社会主义者随时都可以摘果子了。
  ——你根本不知道社会主义是什么。你就像受过训练的猴子,只会瞄准射击。说起来我很好奇。理查德·兰辛的儿子来这儿干什么?来帮你烦死他老爸?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是一条秘密线路,巴瑞,咱们就别说废话了。总理肯对基辛格说那些屁话,全因为卡斯特罗给他撑腰,保证他能成功连任。
  ——你确定?
  ——和我知道你送孩子上哪所学校一样确定。
  ——比尔,你他妈别——
  ——闭他妈的嘴,巴瑞。如我所说,这个总理似乎还不清楚他会被拉进冷战,但他即将成功连任。为全世界最巨的巨星举办一场演唱会,而他老兄凑巧是牙买加人。全世界有那么多人可以来拍摄整场活动,结果来的却是理查德·兰辛的儿子。我对这些人都没什么兴趣,但你不得不承认这些巧合有点太巧了。
  ——你眼看着又要搞出点很可爱的阴谋论了。这次趴在草丘上的是谁?还有,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
  ——什么?
  ——兰辛已经辞职了。从许多角度来说,他是比你更像样的一个你。你们都患上了自由主义学生良心病的突然发作。
  ——我曾经以为我在为国家服务。
  ——不,你以为你在为理念服务。就算把指南堆在你面前,你也不知道真正的国家是怎么运转的。
  ——巴瑞,你想把这次谈话变成课堂辩论吗?你多像社会主义者啊。
  ——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想上床睡觉。结果却放不下手里的电话,对面那位朋友不是没有祖国就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实在搞不明白你们这种人到底在想什么。社会主义不是他妈的共产主义。
  ——但也是一种主义。你的问题,比尔,你的问题一直是你认为别人雇你是为了让你思考。以及其他人应该在乎你他妈在思考什么。
  ——很多牙买加人在乎。
  ——对,我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六月份你那两周的活动时间,还记得吧?牙买加人根本不在乎中情局政策,他们甚至不知道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有什么区别。不,许多牙买加人为一个白人而疯狂,因为他解放了他们,因为《根》刚上映,他们从来就没犯过任何错,只有邪恶的白鬼子为非作歹。你他妈饶了我吧。最近有没有和南希·韦尔奇聊过?
  ——我为什么要和南希·韦尔奇聊?
  ——也难怪你。我是说,你能说什么呢?天哪,南希,真是太对不起了,我在希腊害死了你兄弟和他老婆。
  ——你他妈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害死了韦尔奇夫妇?
  ——你和你的小小曝光,你的垃圾小说。
  ——他妈的书里根本没提到他,傻逼。
  ——说得好像我会去读似的。
  ——是吗?你认为韦尔奇的死应该怪在我头上?我高估你了,巴瑞。我以为公司会给你的情报显然多于你得到的情报。我大概找错人了。
  ——是吗?估计正确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路易斯·约翰逊在西金斯敦教恐怖主义小子使用自动武器。同样一批武器从未抵达金斯敦港口,因此也就从来没有失窃过。
  ——你没有证据。
  ——除你之
  外,只有我在智利用过路易斯。他来牙买加不可能有第二个理由。还有布莱恩·哈里森,不过他最近自称奥利弗·帕顿。你们这些人,只要没被打在脸上,就永远闻不到回火的味道。去他妈的那帮常春藤孙子,他们永远不需要和人打交道。我的问题是歌手为什么会在你的雷达上?这他妈怎么可能?
  ——晚安,比尔。还是该说“再见”或者“然后”?
  ——我是说,他妈的他能怎么着——
  ——别再打给我了,狗娘养的。
  ——哪个狗娘养的打电话找你?我老婆问。我没听见她回来,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我站在沙发背后,她坐进沙发,没有看我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等待我的回答。我拔掉电话线,走到吧台前,那里放着半瓶斯米诺伏特加和一瓶汤力水。
  ——喝点儿?
  ——刚刷过牙。
  ——也就是不喝了?
  ——听起来你似乎还想接着吵。
  她搓了搓面颊,摘掉项链。要不是牙买加这么炎热,她绝对不会把头发剪得露出脖子。我有好几年没见过她的脖子了,我很怀念亲吻那里的感觉。她这么讨厌这儿也真是有意思,因为直到来牙买加之前,我他妈无比害怕她会变成我他妈无法忍受的那种女人,也就是不再认为自己需要显得有魅力的那种女人。倒不是说她以前没有魅力,也不是说我后悔过,或者我曾经出轨睡了其他女人(连在巴西的时候都没有),但不久前我还在动和她分手的念头,只是为了能够让她再次涂上口红。她每天都在唠叨这个国家,每分每秒(好吧,每隔一两分钟)都在唠叨,但至少她穿上了迷你裙,剪了报童发型,黝黑得像是佛罗里达的富二代。也许她在和其他男人睡觉。听说歌手在四处播种。
  ——孩子睡下了?
  ——至少在装睡。
  ——哈哈。
  我在她旁边坐下。红发女人就有这个问题,明白吗?无论你和她们生活了多久,只要她们扭头直勾勾地看着你,你永远会惊喜交加。
  ——你剪头发了。
  ——这儿热得受不了。
  ——很好看。
  ——都快长回来了。巴瑞,我两周前剪掉的。
  ——我该上楼去给他们盖好被子吗?
  ——巴瑞,今天有三十几度。
  ——有道理。
  ——而且是十二月。
  ——我知道。
  ——1976年,巴瑞。
  ——这个我也知道。
  ——你说我们只待一年就走,巴瑞,甚至有可能更短。
  ——宝贝儿,求求你,两分钟之内吵两架我可受不住。
  ——我不是要和你吵架。我们最近说话都很少了。
  ——假如我们离开——
  ——假如我们离开?你胡说什么,巴瑞,“等我们离开”怎么变成“假如”了?
  ——对不起。等我们离开,只要不去佛蒙特,随便什么地方都能让你高兴?也许我应该退休,靠你的薪水过日子。
  ——好笑。我不想和你吵。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年有十二个月,现在已经是第十二个月了。
  ——孩子会想念他们的朋友的。
  ——孩子根本没交到朋友。巴瑞?
  ——什么,甜心?
  ——你以为你有许多选择吗?别太高估你自己了。
  ——你不可能想象我他妈有多么受够了这两个字。
  她不会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而是会让她最后的那句话悬在半空中。工作?婚姻?她不会说清楚,因为说清楚就会消减威胁的力量。我该问她是什么意思,然后她会:一、向我解释,就好像我是理解能力有限的弱智;二、借势挑起一场争吵。我不知道她觉得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但我厌倦了也受够了向她解释,就好像我在什么电视剧里,每周都必须告诉观众当前的进度。上集说到,咱们的主角巴瑞·迪弗洛里奥,无畏、英勇、魅力四射、器大活好的英雄,带着妻子来到牙买加的水泥丛林,执行充满阳光、海浪、性爱与秘密的使命。巴瑞·迪弗洛里奥全身心投入任务,但他妻子——
  ——别那样。
  ——别怎样?
  ——边想事情边哼哼你的想法。你自己都没意识到。
  ——我在想什么?
  ——我的天哪。在佛蒙特抚养三个孩子就已经够糟糕的了。
  我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三个。
  ——你生气的时候可真美,我说,以为我能得到我想要的那个眼神。但我没有等来。她甚至没有看我,我就坐在她的身旁,伸手想抓住她的手。我想再说一遍,但我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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