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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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来男的脸刷一下通红, 朝她闺女屁股上一巴掌:“没吃过东西是不是?丢人!”
  小姑娘“哇啊”一声, 哭了起来。
  二娃下意识往大娃身边移一下。
  宋招娣的二姐夫连忙抱起他闺女杜桃, 瞪一眼宋来男:“她这么小啥也不懂, 你打她干啥。”说话间瞥宋招娣一眼, 仿佛在说有没有你这么当姨的, 居然跟外甥女计较。
  宋招娣扯扯嘴角, 正想开口,杜桃尖叫一声,扯开喉咙就嚎。
  到嘴边的话被迫咽了回去, 宋招娣险些呛着,干脆拍拍大娃,示意他带着二娃上楼, 随即抱起三娃, 捅一下她娘的胳膊,示意她娘爹也上楼, 让杜桃在楼下使劲哭。
  宋来男见状, 抱着儿子站起来。
  抱着杜桃的杜发明下意识起身。
  宋招娣见状, 眼睛发黑, 纵然理解她娘把宋来男一家带来的本意是认认门, 省得以后别人问起来,宋来男都不知道亲妹妹的家门朝哪儿。
  可是看到宋来男这个德行, 宋招娣依然想数落她的便宜爹娘。
  可是,两位老人坐了两天车和船……宋招娣深吸一口气:“那咱们都上去, 看看晚上睡哪儿。”
  宋母来之前, 宋招娣跟钟大娃商量好,他和二娃睡双层床的上层,比二娃大几个月的杜桃和她弟弟睡底层。
  钟大娃认为二姨家的孩子跟大姨家的两个孩子一样听话,便答应把下层让出去。万万没想到,二姨跟大姨不一样,二姨的女儿还是个“神经病”。
  以致于宋招娣刚到楼上,钟大娃就迫不及待地抓住宋招娣的胳膊往他屋里拽,指着双层床说,“娘,我反悔了。”
  “大娃,咱们不是说好了么?”宋招娣纳闷,“男子汉大丈夫,要言而有信。”
  钟大娃哼一声:“我不是大丈夫,我是小孩。我不管,她不准睡这张床。”指着杜发明怀里的杜桃。
  “怎么回事?”宋母没听明白。
  宋招娣便把她原本的打算解释给宋母听。
  宋母看到大娃鼓着腮帮子,又看了看哼哼唧唧抹泪的杜桃,稍稍一想就明白大娃为什么反悔,不喜欢杜桃呗。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宋母却对唯一的外孙女喜欢不起来,盖因杜桃被宋来男和杜发明教的说哭就哭,说闹就闹,反复无常:“不睡,不睡,大娃,这屋里还有一张大床,我们睡这张床。”
  “那我们睡在哪儿?”宋来男突然开口。
  宋招娣:“客房还有床,爹和娘上次过来就睡在那边。大姐和大姐夫一家四口睡在这张床上。”指着靠西墙的一米二宽的床。
  宋来男打眼一看:“那张床睡得下四个人?”
  “刘根睡在姐夫身上的。”宋招娣并不知道她大姐一家四口怎么睡的,毕竟宋来宝自始至终没抱怨过床窄。
  宋母:“你要是怕床窄睡不下,晚上叫杜桃跟我们睡这屋里。”
  杜桃四周半,搁农村这么大的孩子还跟长辈睡,宋来男对此没意见,扭头对闺女说:“别哭了,晚上跟你姥姥睡。”
  杜桃根本不理宋来男,抱着她爸的脖子继续哼哼唧唧的哭。宋招娣见她这样,便知道宋来男白说了,晚上还有的闹。
  宋招娣上辈子就觉得小孩麻烦,疼钟建国的几个孩子,是因为这几个孩子是她选的,而且这几个孩子又格外懂事。
  至于进门就嗷嗷哭的杜桃,如果不是宋来男和杜发明在跟前,宋招娣早揍过她。也打定主意,杜桃晚上闹腾,她就把人扔出去:“二姐,二姐夫,你们去西边房里歇歇。对了,小壮晚上尿床吗?如果尿床,我给你拿几块尿布。”
  “多给我几块。”宋来男的小儿子跟钟三娃是同龄人,比三娃大两个月,因为晕船难受,这会儿窝在宋来男怀里一动不动,“小壮的裤子尿湿了,你再给我找条裤子,我给他换上。”
  钟大娃仰头问:“你没给他拿衣服吗?”
  宋来男噎了一下:“在包里面,我懒得再找出来。”
  “我娘也懒得去找。”钟大娃是个有脾气的小孩,连他爸钟建国都敢嫌弃,自然不怕外来客宋来男,“我弟弟的衣服不多,给你儿子穿了,他就没衣服了。”
  宋来男呼吸一窒:“你——”
  “二姐,大娃最后一句说的对。”宋招娣打断他的话,“我们这边买点什么都要票,想织布做衣服都弄不着棉线,几个孩子的衣服的确不多。每季也就两套,赶上阴天下雨衣服没干,孩子都得光屁股睡在被窝里。”
  钟大娃跟着点头:“我娘说得对。”
  宋来男张了张嘴。
  “二丫头,回屋歇着去。”宋母抢先道。
  宋来男哼一声,抱着儿子回屋。
  高高大大的杜发明看了看岳母,又看看岳丈,一脸不知所措。
  宋父摆摆手:“你也回屋歇会儿。”待宋来男一家四口进屋,宋父就说,“招娣——”
  “爹,你跟娘躺一会儿。”宋招娣道,“顺便帮我照看二娃和三娃,我和大娃去做饭。”
  宋父见状,便知道她不想多说,便跟宋母使个眼色。宋母跟着就说:“大娃一个孩子,哪会帮你做饭,我跟你一块下楼。”
  “那二娃,你在这里陪姥爷好不好?”宋招娣问。
  钟二娃想也没想,使劲摇了摇头。
  钟大娃朝他胳膊上一下,小声道:“在楼上,看着家。”指着西边屋,“看着他们别拿咱们的东西。”
  宋母脸色微变。
  宋招娣忍着笑:“大娃,下来帮我照看弟弟。”
  “好的。”钟大娃跟着出来,一看钟建国和宋招娣的房间门开着,钻到房间里找到一把锁,踮起脚把门锁上。
  宋母呼吸紧促。
  宋招娣再也忍不住,轻咳一声,压下亟待出口的爆笑:“大娃,走了。”
  钟大娃把钥匙栓到脖子上的钥匙绳上面,十分开心的蹦蹦跳跳:“来啦,来啦。”
  宋母到楼下就忍不住说:“这孩子——”
  “不是防你,是防我二姐。”宋招娣道,“你也别怪孩子这样,我二姐跟他奶奶一个德行,大娃吓心里去了。”
  宋母叹气:“我也知道你二姐不省事,可是她也是我生的,我总觉得就算偏疼你大姐也不能偏疼太过。
  “你总共给家里寄三百块钱,我和你爹这些年还存点钱,手上还算宽裕,就想着问问你能不能给你二姐五十。看你这样,我也不用问了。”
  “二姐没钱?”宋招娣洗洗手,舀三瓢白面,一瓢豆面放盆里,打算和面做面条。
  宋母:“我们在火车上聊天,她说杜桃上个月生病花了好几块钱,我就想着给她一点。”
  “娘,你不用觉得对不起二姐。”宋招娣道,“我给你的钱其实是给大姐和大姐夫的。我离得远,你们有个头痛脑热,我没过去,只能大姐照看你们。
  “他们夫妻俩出钱出力,我没法出力才多给你们一点钱。你想着给二姐钱,按理来说我也不该拦着你。我就问你,你们以后老了,二姐和二姐夫伺候你们吗?”
  “他们有公公婆婆,哪能腾出手伺候我跟你爹。”宋母说出来,愣住,随即叹了一口气,“当娘没问。”
  宋招娣:“娘,其实你也不该问我,应该问大姐和大姐夫。你自己想想,如果大姐是儿子,大姐夫是儿媳妇,你敢瞒着儿子和儿媳妇偷偷给二姐钱?”
  宋母实话实说:“你二姐的日子过不下去,我敢。”
  “事实上二姐夫的工资比大姐夫高。”宋招娣说出来,突然想到不对,“二姐夫请假,厂里会扣工资吧?那二姐怎么还叫二姐夫跟她一起来?”
  宋母:“她说你都嫁给钟建国一年多了,她一个当姐姐的还不知道妹妹家里什么样,太不像话了。”
  “这话你信吗?”宋招娣不等她回答,又说,“反正我不信。二姐这次过来肯定别有目的,我希望我跟二姐吵起来的时候,你和爹别拦着。”
  钟大娃连忙问:“娘,你要跟那个二姨吵架?”
  “没你的事。”宋招娣道,“你也别跟着瞎掺和。”
  钟大娃:“我可以帮你啊。”
  “可是我用不着你帮。”宋招娣盯着他问,“钟大娃,看不起我是不是?”
  钟大娃连连摇头:“你说不帮就不帮。”然而,钟建国回来,钟大娃就拉着他爸到院里,指着二楼跟钟建国说,新来的二姨一家都跟他奶奶一样。
  钟建国和宋招娣结婚的那天见过宋来男,虽然只跟宋来男说两句话,钟建国瞧着她说话时的语气和小动作,就看出宋来男跟赵银一个德行。
  到厨房里,趁着宋母去洗手的时候,钟建国小声问:“你二姐来者不善啊。”
  “善者还不来呢。”宋招娣道,“怕给咱家添麻烦,宋大力那小子闹着想大娃了,大姐都没让娘带他来。”
  钟建国隐隐听见咚咚的下楼声:“来了,怎么应付?”
  “我娘家人,我自己能对付。”宋招娣斗志昂扬。然而,一听杜桃问她要见面礼,机敏聪慧,能言善辩的宋招娣懵了,“什么见面礼?”
  随后下来的宋来男道:“不是管你要,是管她姨夫要。”指着拿着一把筷子出来的钟建国,“我们家杜桃第一次见她姨夫,建国,打算给我们家杜桃多少钱见面礼?”
  宋招娣明白了,合着是来“打秋风”的:“大娃,去把二娃和三娃领过来,给你二姨和姨夫磕头,拜个早年。”转向宋来男,“二姐夫,听说你工资很高,打算给我们家仨孩子多少钱压岁钱?”
  “这——”杜发明看向宋来男,给多少合适?
  给个屁!宋来男瞪一眼他:“招娣,现在离过年还有半个月,说压岁钱太早了。”
  “一点也不早。”宋招娣道,“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今天是腊月十四,腊八过去六天了,我还觉得晚呢。”
  钟建国忍着笑说:“一码归一码。二姐,二姐夫,我的三个孩子也是第一次见你们,咱们彼此给了见面礼,再说给多少压岁钱。”
  “咳!”宋招娣朝钟建国肩膀上一巴掌,太坏了,“二姐,建国说得对。”
  宋来男机关算尽,却没算到“压岁钱”:“你们俩一个军官,一个老师,比我们有钱,还差我们的一点见面礼,压岁钱啊。”
  “二姐,这话你就说错了。”宋招娣推钟建国一下,示意他去端碗,然后才说,“无论是见面礼还是压岁钱都是给孩子的。
  “你给一毛,大娃不嫌少,你给一块,大娃也不敢嫌多。至于给多给少,端看我这个妹妹在你心里有多重。”
  宋来男涨红了脸。
  宋父牵着二娃站在楼梯口,看着姐妹俩你来我往,一向巧舌如簧的二闺女没讨到一点便宜,忍不住摇了摇头:“招娣,天快黑了,咱们吃饭吧。”
  “那咱们吃了饭再说。”宋招娣转身去端菜。
  去年冬天没什么菜可吃,今年入冬前宋招娣就在院子里种满可以过冬的蔬菜。
  做一锅面条,宋招娣又炒三个菜,一个白菜,一个生菜和一个青菜。宋来男被宋招娣堵的说不出话,吃饭的时候就没吭声。
  宋招娣知道她的目的,也就不着急。只要豁的出去,宋招娣自认宋来男甭想在她这里逃到便宜。
  事实也是如此,宋来男拿孩子说事,宋招娣就把自家三个孩子叫到跟前。大娃过了年就八岁了,大人说的话他几乎都能听懂,跟着宋招娣一唱一和,险些把宋来男气吐血。
  每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杜桃就闹着要睡钟大娃的双层床,钟大娃不愿意,宋招娣也没跟大娃说,来者是客什么的。直接跟宋来男说,管管你闺女。
  宋来男便说,让她家杜桃睡一晚。
  宋招娣紧接着说,杜桃是个女孩子,跟着男孩子睡在一个床上不像话。钟建国附和,招娣说得对。
  本来没什么事,孩子都还小,两口子这么上纲上线,一向疼闺女的杜发明也觉得不合适,便跟着宋招娣说,小姑娘跟男孩子睡一块的确不合适。
  宋来男就说,让杜桃一人睡二层。
  宋招娣想也没想,就说只要你不怕你闺女半夜滚下来,随便。
  宋来男就说,叫钟大娃和钟二娃睡上层。
  钟大娃冷冷说一句,不睡!
  宋来男噎住。
  刚开始两天,宋母和宋父瞧着两个闺女叨叨,还想劝劝。后来见二闺女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也懒得劝了。
  阳历二月五号,天气挺好,宋母便跟宋招娣说,他们明天回去。
  再过几天就过年了,宋招娣也没再留他们,毕竟回到家还得准备过年的东西,还得偷偷给祖辈上坟烧纸钱。
  二月六号,上午,宋招娣买两包东西送走娘家人,回到家就瘫在长椅上,长叹一口气:“可算走了。”
  “娘……”钟大娃抹着眼泪从楼上下来。
  宋招娣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坐直:“怎么了?”
  “我的书没了……”钟大娃说着话,泪珠儿一个接一个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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