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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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八,吴府宴请是本族亲戚和杨氏娘家亲戚,自然吴老爷嫡妻娘家人,也不能不请,吴老爷嫡妻柏氏的娘家已没什么人,就一个同父异母庶出的兄弟,她出阁时,尚在襁褓.
  柏舅爷生母出身卑贱,柏氏的母亲不许进门,养在外面,待柏氏出嫁,家产一半给柏氏做陪嫁,柏氏的母亲的嫁妆体己钱悉数给柏氏,因此,吴老爷生意蚀本,短钱使,靠妻子丰厚的嫁妆,渡过难关,东山再起,柏氏一死,杨氏掌家,柏氏嫁妆掌握在杨氏手里。
  柏老爷死后,柏氏的母亲丈夫死了,女儿没了,在族人劝说下,认下柏舅爷,那时,柏舅爷生母已死,柏舅爷已通人事,跟柏氏的母亲关系淡漠,自然对长姊和外甥女也不亲近。
  吴老爷继妻杨氏的父亲曾任知县,后因粮库失火,玩忽职守入狱,杨氏的母亲家产变卖,四处告贷,筹不足银两救丈夫,一股急火,身染重病,撇下杨氏姊妹去了。
  杨氏勾搭上吴老爷,成了吴府当家主母,吴老爷拿出银两,替岳父开脱罪名。
  如今杨氏的妹子嫁给江南三大茶商之一申家,杨氏一门风生水起。
  柏舅爷坐在厅堂一角落,吴府亲眷族人,大多奉承杨氏娘家人,柏舅爷冷落一旁。
  柏舅爷冷眼看吴府奢华,心底不服,暗想,我柏家的家财,你吴家擎受,我柏家反倒没落,赶不上你吴家,当真咽不下这口气。
  吴淑真差晚秋去前厅请柏舅爷,朱婆子奉太太命监视吴淑真主仆,看晚秋往前厅去,急忙去告诉太太。
  杨氏陪着一干亲戚女眷,看朱婆子慌张进来,递了给眼色,二人出去偏厅,朱婆子自上次因她误事,太太念在她出力分上,网开一面,朱婆子这次不敢疏忽,悄悄伏在杨氏耳边嘀咕几句。
  杨氏不屑道:“柏家那杂种能有多大能耐,看他能把天翻过来。”
  马婆子忙赔笑道;“那是,老奴是怕大姑娘生幺蛾子,前的事老奴总觉得其中哪里不对劲。”
  “你盯着他,不许离开半步,听他们说什么。”
  朱婆子得太太吩咐,回前厅看柏舅爷不在,问下人说柏舅爷在偏厅等姑娘,疾走跟去内宅偏厅,正好看见大姑娘吴淑真由晚秋扶着往偏厅来。
  堆上笑脸,一阵风地迎上前,“姑娘怎么出来了,外宅宴男客,姑娘若有事,吩咐奴婢就是。”
  吴淑真冷淡地道:“我想跟舅舅说几句话,妈妈要不要听。”
  朱婆子面露尴尬,“姑娘耍笑老奴,前厅宴客,下人都忙那头,老奴是怕姑娘一时使唤,找不到人。”
  吴淑真径直朝偏厅走去,进门就见一年轻男子站在西墙一幅画轴前,穿着灰青绸棉袍,不寒酸,也不华丽,那男子听门声,调转头。
  吴淑真上前蹲身一福,“淑真见过舅舅”
  柏舅爷神情淡淡的,没有亲人见面的喜悦,“是外甥女,我都认不出来了”
  “甥女身体不好,一直未能拜见舅舅,是甥女礼数不周。”吴淑真低身福了福。
  “这却怪不得甥女。”
  二人落座,柏舅爷道;“每年过府,姐夫都说你身体不好,不能出来见客,身子大好了。”
  柏舅爷纯粹的客套,丝毫无关怀之意,
  柏舅爷开了家商号,察言观色乃商人本色,看甥女笑容牵强,又看旁边那老婆子眼睛像钩子似的,心里明白无母甥女日子不好过。
  吴淑真问舅舅生意状况,柏舅爷眼神中有些许无奈,手头空乏,铺子生意冷清,只淡淡地道:“还过得去,家小尚能混口饭吃。”
  吴淑真心里有数,柏舅爷来吴府受冷落怠慢,在吴家人眼里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小生意人。
  甥舅之间没什么话说,柏舅爷见过甥女,便叫下人告诉吴老爷一声,推脱家中有事,先走了。
  朱婆子没听出什么要紧的话,略失望,回杨氏去了。
  吴淑真扶着晚秋往回走,晚秋道;“舅爷态度冷淡,跟姑娘不亲近,吴家人瞧不起舅爷,说话也没有分量,姑娘的亲事帮不上忙。”
  吴淑真冷笑,“你看杨家,现在人五人六,忘了当年落魄。”
  “他们明着欺负姑娘是孤女,没人撑腰,太太才有恃无恐糟践姑娘。”
  吴淑真道:“我今见舅父,就是想知道他家境,探探他可还有几分亲情。”
  苦笑摇头,“可惜,陌路一般,但不管怎样,他是个正经人。”
  吴淑真暗想,当年母亲把柏家家产带到吴家,以至吴家兴,柏家没落,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若吴柏两家掉个,今日又岂是这般艰难,也难怪舅舅对自己薄凉。
  上房
  杨氏手里拿着大姑娘吴淑真的生辰八字,官媒提的两户人家,一个是张尚书的公子,张尚书辞官归乡,只有一个嫡子,秉性风流,府里但凡看得上眼的丫鬟,尽数收在房中,寻常花街柳巷,就连有几分姿色的姑子都不放过,可谓荒唐透顶,品性恶劣。
  邵千户,邵英杰官居正五品,嫡妻未进门,就与婢女有染,生下一双儿女,嫡妻死后,预把卑贱女扶正,本朝法度不容,一日为妾,终生为妾,邵英杰又预以妾做妻,不娶正室,邵家老太太嫌名声不好,妾室终究无法抛头露面,出面应酬见人,家中无人主持中馈,邵千户事母至孝,不敢违拗母亲的意思,勉强答应续娶一房妻室。
  大姑娘吴淑真早过许嫁年龄,只有给人做填房,官媒提了几户人家,杨氏千挑万选,才挑中这两户人家。
  杨氏犹豫几日,朝身旁贴身大丫鬟珊瑚问:“这两户人家比较起来,那一家略好些?”
  珊瑚想想,“奴婢以为张尚书公子好,头婚,过门是嫡妻,张尚书夫妇重嫡,听说嫡子女出生前,儿子胡闹,却没让妾室丫鬟生子,喝了避子汤,少爷胡闹,公婆明理,大姑娘嫁过去,名分地位稳固,姑爷胡闹有限,不过多几个妾。”
  “邵千户,把妾做妻,妾有儿女依仗,又有男人宠,正妻进门,,不过是摆设,受冷落,日子难熬,眼看丈夫跟妾亲近,是女人那个能受得了。”
  杨氏听珊瑚一番话,有了主意,招呼,“来人,去请官媒。”
  官媒在吴、邵两家来回跑了几趟,自古差人的腿,媒婆的嘴,两头一撺掇,邵家老太太听条件,很满意,邵千户母命难为,勉强应承下来。
  未出正月,吴府大姑娘的婚事就定下来。
  二月二,柳絮在吴府最后一日,要辞工回周家,厨房婆娘们都不舍她离开,陈贵家的道;“柳絮,年节厨房忙不开,顾短工,我还跟主子提你。”
  六子媳妇嘴快,“我听周大娘说,出了年,拾掇房子,给柳絮她小俩口圆房。”
  陈婶子朝她挤眼睛,意思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六子媳妇打嘴,“你看我,嘴又没把门的,竟乱说。”
  夏婆子拉着她的手,“你有空就过来玩。”
  柳絮心里难过,冷丁离开,有点不舍。
  陈贵家的道:“柳絮,去给各房的主子磕个头。”
  柳絮先去上房,杨氏坐在西间炕上,柳絮趴在地上叩了三个头,起身,杨氏和气地道:“你手脚利落,日后厨房缺人手,找你来,你可别拿大。”
  柳絮束手,恭敬地道;“柳絮听太太吩咐。”
  杨氏朝丫鬟道;“去取半吊钱”
  柳絮趴地叩头,“谢太太赏”
  手里捏着半吊钱走到堂屋,看一眼揣在怀里,俭省着用够几个孩子半年花销,她在吴府帮工月钱直接让周大娘领去,都没过她的手。
  刚想迈步出门,“哎,叫你蠢货”
  柳絮停住步子,吴景玉站在东间门口叫她,柳絮走过去,“小爷叫奴婢有事?”
  吴景玉朝屋里地上指了指,“这些破纸,你都拿走吧”
  柳絮笑了,赶紧跟他进屋里,满地纸张和废纸团。
  蹲地刚捏起一张纸角,吴景玉伸脚一下踩住,“慢着,我还要考考你。”
  “你若能背出论语,我就让你拿走。”
  又指了指桌上厚厚一摞子纸,“你要是能一个字不差背出来,连这些你都拿走。”
  柳絮心里一喜,佯作胆怯,“奴婢要是背不出可怎么办?”
  吴景玉翻翻白眼,“背不出就趴在地上,让我骑。”
  柳絮佯作不大情愿,“奴婢试试,小爷说话算数?”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吴景玉拍拍胸脯,撇撇嘴。
  跟吴景玉的小丫头直使眼色,小爷明显刁难她,柳絮装作没看见。
  柳絮手背后站着,扬起头,朗声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
  柳絮论语背得烂熟,因此,语句流畅,待她背了论语的三分之一,吴景玉堵住耳朵,“好了,好了”
  柳絮停顿,吴景玉惊奇地看着她,“小爷三日才背了十句,蠢货,你是怎么背下来的。”
  柳絮扯谎道:“奴婢家隔壁有个书生,每日在院子里背这劳什子,奴婢就记住了。”
  吴景玉半信半疑,心服口服,指着桌子上,“你都拿走吧”
  柳絮看桌上厚厚一叠纸,足有五六十张,飞快拾起地上,把桌上的一并拿了,夹在腋下,倒退出去。
  柳絮去二姑娘房中叩头,二姑娘吴婉真梳妆台上摆着几个打开的首饰盒,正挑首饰,顺手把一对色泽偏暗的银镶珠子耳坠递给她,“拿去,听说你快嫁给周大娘的儿子,这就算是贺礼吧。”
  提起周天福,柳絮心里像吞了个苍蝇,接过耳坠,叩头谢赏。
  周兴俩口子在吴府有些体面,主子们对周大娘的媳妇格外高看一眼,一般奴婢去留,无人当回事。
  柳絮辞别主子,想出府去,刚往南走,突然想起,大姑娘屋里没去道别。
  就折回,天色暗下来,月光也不甚明亮,柳絮斜插道过去,堪堪要上夹道,前方夹道一黑影,匆匆走过,屏门上一盏灯光,照见她的脸,柳絮惊讶,她认识,那不是太太屋里的珊瑚,柳絮等她过去半天,才上了夹道,珊瑚转过一道门,没了影子。
  柳絮日日走,知道这条路通向大姑娘吴淑真的屋里,难道珊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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